第39章 原来如此
萧逸尘静静望着面前突然间沉静下来的沐若清，眸色渐暗，呼吸微窒，只觉此时的她，抛却调皮和嘻闹，平添柔美和优雅，令他的心，一时间竟象被什么东西拨动了一下，微微地颤动起来。
“曾经，有一位皇太子到外面游玩，遇到了一只……一个美丽的女子，”沐若清有些低哑的声音幽幽响起，带着一抹挥之不去的感伤，“他们两人相爱了，可是皇太子家中早就娶了几位妃子，也早有了孩子，他怕那女子不喜，便一直隐瞒不说，其实在他心里，一个皇子，娶几个女人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没什么了不起。可是他不知道，在那女子的心中，爱情，只是两个人之间的事，不容别人插在中间，即使他是皇子，也不行。所以，当那女子知道真相后，终于决绝地离去，带着……他们的女儿！”
沐若清忽然觉得有些说不下去了，憋着口气，端起面前的半杯酒，一饮而尽！冰冷的酒液滑入胃肠，似乎将她胸腹中郁结的酸涩冲涮开去，她终于长长舒了口气，脸上浮出一丝无奈的笑意。
萧逸尘不知为什么沐若清会突然变得有些心事重重，这么调皮灵动的女子怎么时时会显出愁容，她黯然神伤的样子让人忍不住想要拥她入怀，给她安慰，给她怜惜，令她从此不再哀伤，从此只与快乐相伴。
他暗暗攥了攥拳头，忍住上去握住她手的冲动，柔声道：“沐姑娘，你有心事？”如果可以，他愿意帮她解决任何问题，只要能看到她开心的笑脸。
萧逸尘磁石般的嗓音象春风一样拂过沐若清的耳际，仿佛来自仙界的天籁之音，无比诱惑人心。
沐若清默然不语，凝视着他，少顷，忽而绽颜一笑，伸手取过酒壶，淡黄色的酒液，带着一缕醇厚的浓香，被倾倒在两只精巧的酒杯里。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忧，萧公子，今日既是你请我来饮酒，那咱们还是少说些不开心的事，不如开怀畅饮，不要浪费了这么好的酒，辜负了这般美的夜，来，我借花献佛，敬萧公子一杯！”沐若清举起手中的酒杯，向着萧逸尘遥遥一敬，也不管那人什么态度，眼一闭，脖子一仰，整杯酒瞬间进了喉咙！
“沐姑娘！”萧逸尘抬起手正欲阻止沐若清，转眼却看见那酒早已灌进了某人的口里，他只得缓缓放下手，望着那人如水般莹莹闪烁的双眸，和正逐渐被染上红晕的艳丽的双颊。
两杯半酒下肚，沐若清开始觉得眼前的一切有些朦胧起来，仿佛都被水晕染过似的，模糊不清。
难道有些醉了吗？不是吧，我是妖啊！妖的酒量怎么会这么浅，怎么也得喝个一两斤才会醉吧。
她使劲眨了眨眼睛，重重吐了口气，一伸手，又拿起了酒壶。
一只修长有力的手轻轻伸过来，取走她手里还没来得及倒的酒壶，“沐……若清，不要喝了，你有些醉了。”语调轻柔沉稳，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沐若清摇了摇头，正想说什么，突然一怔，他叫我什么？若清？他这是……在表示什么吗？
头脑里有些混沌不清，沐若清只觉得自己实在不能再思考下去了，她晃了晃头，以手支住额，轻笑道：“我好象是有些醉了，不好意思，失礼了，我要……回去了。”
说罢，她双手撑住桌子站起来，微微摇晃着身体呵呵笑道：“萧公子，多谢你的盛情款待，改日……改日……”不会再有改日了，她心中猛地一痛，喉咙发紧，再也说不出话来。
萧逸尘看着沐若清明明一副泫然欲滴的模样，却还强撑着笑脸，心中微微一颤，不由自主伸出手扶住摇摇欲坠的她，柔声道：“若清，你住哪里，我送你回去。”
“放开她！”一声怒吼突然响彻这个刚刚还在静谧温馨的空间，萧逸尘猛然一惊，不退反进，一把将沐若清反手拉到身后，真气运转，护住全身，定睛看向蓦地出现在这房里的来人。与此同时，门外的云捷和墨青也听到屋里动静不对，“咣啷”一声劈开房门，拔出腰间宝剑冲了进来。
“玉郎！”被这一声巨吼震得吓了一大跳的沐若清惊讶地看着与萧逸尘剑拔弩张的玉郎，有些茫然地问道：“你怎么来了？”
此刻的玉朗怒目圆睁，双拳紧握，脸色铁青，身体僵直，一双琥珀色的眼眸里竟然隐隐有绿光闪烁，看到此景，沐若清酒也醒了大半，赶紧从萧逸尘身后走出来，站在玉朗面前，满脸的窘迫，低声道：“玉郎，你干什么！跟我回去！”
说完，她转过身打算跟萧逸尘道别，谁知却看见刚才还和风细雨的他此时却是一脸的阴郁，眸光冰冷，她不觉心中一凛，踌躇了一下，喃喃说道：“萧公子，对不起，我的朋友失礼了，我这就带他走，请不要介意。”
萧逸尘这时心中也是怒气勃发，只不过他向来隐忍，因此沉默片刻之后，他冷然问道：“若清，这位是谁，可否相告？”
一句“若清”让玉郎顷刻间暴走，他一把拽过沐若清，粗鲁地将她拖到身后，两眼直直地瞪着萧逸尘，低声嘶吼：“不用管我是谁，你只要知道，她——是——我——的！”
从前世到今生，沐若清从来没有象现在这样窘迫过，酒劲加难堪，让她的脸酡红一片。一把推开玉郎，她又羞又恼地道：“你胡说什么！谁是你的！”眼见玉郎还是满脸的愤恨，她知道此时不是跟他辩驳的时候，跺了跺脚，连看都不敢看萧逸尘一眼，赶紧扯起玉郎就落荒而逃。
云捷和墨青本以为来了刺客，谁知竟是醋海翻波，眼睁睁地看着沐若清二人冲下了楼，两人不知如何是好，只得拿眼望着自家主子，却见那位满脸含霜，冷冷地看着空空的房门，眸光闪烁，不知在想些什么。
寂寥无人的江边，沐若清有些气急败坏地低喝道：“玉郎，我现在跟你说清楚，我不会是谁的，我就是我，以后不要这么理直气壮地说谁谁是你的！”她本不想这么生硬地跟玉郎说这件事，可此时实在是羞怒交加，不由得语气也有些不善。
玉郎铁青着的脸渐渐惨白起来，原先愤怒的眼神此时却有些隐隐的受伤，沐若清一愣，不禁停住后面的话，看了看他，把脸转向一旁，沉默下来。
一阵诡异的安静，江风呼啸，吹得两人衣衫猎猎，江潮拍岸，哗哗不绝的水声，就如人心底澎湃着的心声。
沐若清的心在这沉默中渐渐柔软下来，她暗自喟叹一声，转回脸看着玉朗，轻声道：“玉郎，我……”
话未出口，却听见一直紧抿着嘴的玉郎突然冷冷出声：“你喜欢他？”短短几个字，就象冬天屋檐下掉下来的冰条，砸得沐若清禁不住打了个寒噤。
这个问题她不知怎样回答，也不愿对玉郎说些言不由衷的话，所以，她只是缓缓低下头，陷入沉思。
久久不见眼前的人出声，一直强忍着没有发作的玉郎终于发出一声冷哼，没有多余的话话语，他只低声说了一句：“我去杀了他！”语调淡漠无温、冷酷无情，说完，不等沐若清有何表示，大步朝望江楼走去。
沐若清一听大急，猛地转过身，朝着玉朗的背影大喊：“玉郎！如果你伤了他，我……我不会原谅你！”
正大步向前的身影闻言一震，停下了脚步。
“玉郎，在我心里，你就跟我的亲人一样，他，也是，所以，不要让我失去你们，我真的……不愿孤孤单单一个人！”一直硬挺着不肯显示脆弱的沐若清此时再也受不了心底那份绝望，哽咽了一声，终于放纵自己大声哭了出来。
呜呜的哭泣声，在哗哗作响的江面远远地传扬开去，再被清冷的江风吹回来掠过玉朗僵硬的身体，他微微一颤，半晌，终于缓缓转回身去。
她不是个软弱的人，在人前，她要么精灵调皮，要么清冷淡漠，但从来不会象普通女子那般一副小鸟依人，寻求保护的模样，她总是显得独立而坚强，不肯落人于后。可这时的她，却在他面前不顾形象的号淘大哭，她是真的伤心了吧？
慢慢走到她的面前，玉郎轻轻扶住哭得几乎要蜷缩成一团的沐若清，双手微微一用力，将她整个儿圈进自己温暖的怀里，脸颊摩挲着她柔顺的发丝，他闭着眼，轻轻叹了口气。
已经憋得太辛苦了，沐若清此刻放下平日的一切伪装，只哭得惊天动地，日月无光，仿佛这样一哭，就可以让多年的孤寂，心底的苦楚全都顺着泪水流出体外，再也不要回来。
许久，呜呜咽咽的哭声终于渐渐沉寂下来，沐若清闭着眼，疲惫地蜷缩在玉郎怀里，贪恋着这份难得的温暖，这种被呵护被需要的感觉让她半天都舍不得离开，只静静地贴着那个结实硬朗的胸膛，闻着熟悉而令她安心的气息。
“若清，他是人，跟我们不是一类。”玉郎暗哑的声音轻轻响起，仿佛在平静的湖面掀起一圈涟漪，沐若清微微一颤，缓缓离开玉郎的怀抱。
转过身，面向着烟波浩渺、清冷寂廖的江面，她淡淡的语声就象江风一样冰冷掠过：“我知道！”
“柳美人，皇上命奴才来传话，您去华音宫时请勿必带上玉萧。”一个小太监躬着身，恭敬地站在沐若清面前，小心翼翼地说道。
“玉——萧？”正在被流霜折腾着往头上挂那些叮叮当当的零碎的沐若清目中精光一闪，转脸瞥向那个皇帝派来的小太监。
她有些凌厉的目光令那小太监心中一惊，赶紧低下头接着道：“许多主子都为贵妃娘娘的生辰准备了歌舞祝兴，所以……”
沐若清微一沉吟，收回目光，抚了抚垂到胸前的长发，淡淡问道：“皇上是要我吹奏曲子为贵妃祝寿么？”
“这个，奴才不知。”小太监的头垂得更低，不知为何这个柳美人突然间散发出来的气势让他觉得有些不安。
“我知道了，你回去吧。”沐若清见什么也问不出来，也不再为难这小太监，平静地将他打发了回去。
这个皇帝又要玩什么花样？难道现在就要把我的玉萧要回去吗？若是那样，只怕今天晚上为姚贵妃祝寿的晚宴要变成鸿门宴了。
沐若清轻轻一哼，看了看梳妆镜里那张清秀靓丽的脸蛋，暗想：“那也许以后再也用不着这张脸了。”
华音宫，在经历了闹鬼事件以后着实冷清了许多，皇帝为给惊魂未定的姚贵妃压惊，更为了让阴风惨惨的后宫热闹起来，特地安排了这次寿宴，各宫的嫔妃今晚都必须到场为贵妃祝寿。
沐若清也知道一些妃子为了讨好皇帝和贵妃，私下都卯足了劲准备礼物和节目，想一讨贵妃的欢心，最主要的是在皇帝面前亮亮相，运气好的话被皇帝另眼相看也不一定。沐若清没心情凑这热闹，什么也没准备，但这宴却不得不去赴，没想到皇上竟然惦记着她的玉萧，这样看来，今晚是有的玩了。
沐若清慢悠悠走到华音宫时，那里早已是觥筹交错，热闹非凡，放眼望去，红衣绿裙，珠环翠珮，满屋的欢声，一室的笑语，再加上浓浓的脂粉香、酒菜香，整个华音宫，哪里还有之前恐怖凄惨的气氛，如今倒有点河清海晏、歌舞升平的味道了。
沐若清不惹人注意地走到末席一个光线较暗的角落坐下，不到万不得已，她不想在众人面前露脸。
同席的是几个地位较低的嫔妃，见她过去，赶紧行礼问好，沐若清一一敷衍之后才注目向主位望去。
酒宴正中的主位，由威严肃穆的皇帝和略显消瘦的姚贵妃端坐其上。此时的姚贵妃，身穿大红鎏金的贵妃袍，端庄淑仪，温柔秀美，正言笑晏晏地为皇帝斟酒挟菜，好一副妻贤夫贵的感人景象。
沐若清唇角一掀，似嘲似讽地微微一笑，转眼望向旁边。皇帝的左侧，大皇子萧元庆独坐一席，自斟自饮，神情晦暗不明。皇帝的右侧，却有一个挺直俊逸的身影静静而坐，那熟悉亲切的面庞，清冷落漠的举止，令沐若清忍不住心弦一阵颤动。
又遇见他了！这个世界，还真的不大！
皇帝的两个儿子相对而坐，各自独居一席，默然饮酒。大皇子为何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沐若清没心情知道，她只默默凝望着那个神情冷漠，却眉头微锁的孤独的身影。虽身处重重欢歌笑语的人群中，他却好象已完全游离其外，与周围的一切格格不入。
“二哥！”一声清脆的欢呼，刚刚跟着德妃走进来的乐遥兴奋地奔到萧逸尘的身边，拉着他的胳膊兴高采烈地坐下，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萧逸尘这时才仿佛回过神来，看着乐遥宠溺地微微一笑。
望着这一幕的沐若清也在不知不觉中悄悄咧开了嘴，相较于周围的虚伪做作，这么真挚温馨的场面令她的心中荡起一股暖流，柔柔的，甜甜的，一种似乎叫做幸福的滋味溢满胸膛。如果，能够一直这样看着这两个人在自己面前欢笑，那该是多么幸福的事啊！
喟叹一声，沐若清收回柔得几乎可以滴出水的目光，心中暗嘲自己真是有些痴人说梦了。
参加酒宴的人都已到齐，众嫔妃开始各自拿着自己准备的礼物敬献给贵妃，有那自以为才艺不错的，也一个个自请当众表演，博得一阵阵不知是真心，还是假意的喝彩。
沐若清不动声色地坐在角落里，冷冷地看着走马灯似的你来我往，暗自猜测皇帝会怎样打她的玉萧的主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