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请安
说罢，她不再多言，举萧至唇，萧声再起，无数细小尖利的音刃如蝗虫过境，扑头盖脸直奔萧元庆而去。
“保护皇子！”一阵紧张的惊呼，几乎所有的侍卫全都纵身扑到萧元庆的身前，企图以身挡住密密麻麻的音刃。
沐若清面含讥诮，唇现冷笑，腰肢一转，从大树上轻盈跃下，趁着众侍卫的一片慌乱，在阵阵杀气氤氲的萧声中，翩然远去！
夜，已至三更，原本皎洁的月亮不知何时悄悄躲进了云层，再也看不到半点光芒，天幕黢黑如墨，整个皇宫笼罩在浓黑的夜色中。一些华丽宫殿的门前摇曳着明亮的宫灯，而地势偏僻的紫竹殿却暗无光影，仿佛一只裹着黑布的怪兽，静静蛰伏在皇宫后院的深处。
变化成猫形的沐若清轻轻拨开自己寝居的窗户，悄无声息地跃了进去。她还未得及变回人形，就听见自己的房门上传来微微的剥啄之声。
“柳美人……柳美人！”宫女流霜带着些许颤抖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沐若清迅速变回柳映雪的模样，想了想，躺回自己的床上。
“进来！”沐若清懒懒地出声。
房门轻轻开启，昏黄的烛光随着流霜细碎的脚步声缓缓移到沐若清的床前。
“不是告诉过你我休息的时候不要进来打扰吗？”沐若清微皱着眉看着神色紧张的小宫女。第一天就不听吩咐，保不定哪天会被她发现假人的秘密，因此沐若清脸色不快地盯着她。
“柳……柳美人，刚……刚才奴婢听到一些声音，您听到了吗？”流霜举着火烛的手不住地发抖，脸色惨白，结结巴巴地说道。
“嗯？”沐若清这才注意到这小宫女衣裳零乱，几乎全身都在发抖，甚至有摇摇欲坠的趋势。她赶紧起身，扶住流霜小小的身子，柔声问道：“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流霜！流霜！你在哪里！”随着紧张急促的呼叫声，另一个宫女流云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一见流霜举着火烛站在屋里，赶紧惊惶失措地上前抱住她：“你怎么离开我跑出来了，我一个人好害怕！”边说边呜呜呜地哭了起来。
“流云，我也好害怕！”流霜反手抱住流云，两个小宫女颤抖着齐声大哭。
沐若清皱眉看着两个战战兢兢、哭哭啼啼地小宫女，淡淡说道：“到底怎么回事？”
流霜擦了擦哭得泪水横流的小脸，哽咽地说道：“咱们这紫竹殿，有……有……有鬼！”说到“鬼字”，两个宫女浑身一哆嗦，更紧地抱成一团。
“鬼？”沐若清一声冷哼：“哪里有鬼？你们亲眼看到了吗？”
“看……看到了，就在窗子外面！”流霜一边说，一边和流云同时拿眼瞟向半开的窗子，正好一阵冷风“呼”地吹进来，那两扇窗子“吱呀”一声，缓缓地动了动。
“啊！”两个宫女齐声惊叫，面无人色地抱着软倒在地。
“哦？在外面？”沐若清眯着眼望向在昏暗的烛光中微微摇摆的窗户，那里，什么也没有，半启的窗户外，是漆黑一片的竹林和花木，夜风吹过，有微微的沙沙声传来。
沐若清猜想这两宫女可能是被以前的传说吓住了，产生什么幻觉也是可能的，自己刚刚才从外面进来，哪里又见着什么鬼了。
她蹲下身，扶起两个宫女，温言道：“你们别自己吓自己，刚才是风吹动了窗子，哪来的什么鬼，快起来，安安心心去睡吧，一觉醒来，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不是的，不是的，我们真的看到了，还亲耳听到了！”流云牙齿打着架，惊惧地望着沐若清。
“听到了？听到了什么？”沐若清莫名其妙地问道。
“听到……听到鬼在哭！”流云的嘴巴已经有些不灵便，还是旁边的流霜结结巴巴地回答道。
“鬼哭？”沐若清眉梢微微挑了挑，轻轻说道。
“嗯，一直有人在外面哭，有时又好象在笑，我和流云都听到了，不会错！”说着，流霜又嘤嘤地哭起来。
沐若清看了看窗外，又瞥了眼两个满脸惊惶的宫女，顿了顿，平静说道：“我说了什么也没有，是你们自己疑神疑鬼，产生了幻觉，好好回去睡觉。”说罢，她两手微微一动，点了两个宫女的睡穴，再一边一个，夹着昏睡过去的两人放回外间各自的床上。
安顿好两个宫女，沐若清慢慢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两个宫女都看到了和听到了些什么，这决不会是巧合，更不会是幻觉，只能说，这紫竹殿里真的有什么事在发生。
真的有鬼吗？还是有人？不论是什么，沐若清下过地府，战过僵尸，对这些都不会害怕。
寂静幽暗的走廊里，几乎没有什么光线，沐若清尤如一个白色的幽灵，静静地穿梭在空旷静寂的殿堂之中。她的脚步沉稳而缓慢，眼睛仿佛两颗耀眼的黑曜石，在黑暗中闪闪发亮。
不论是什么，要来就来吧，我会好好接着，沐若清平静的脸上溢出淡淡的冷笑。
“砰！砰！”突如其来的两声巨响，令沐若清脚步一顿，她抬眼向着发声之处望去，原来是殿中的两扇窗户被莫名地打开，撞在墙上，在空寂的屋里发出令人惊惧的声响。
沐若清眯着眼望了那窗户片刻，凝神听了听周围的声音，再缓缓向那窗户走去。
手中捏着七尽丝绫，沐若清走到窗前停住脚步。窗外，是浓黑的夜色，周围一切黯淡无光，凄冷的夜风呼呼地从大开的窗户吹进来，吹得沐若清华贵粉白的宫裙猎猎作响。
宫女临睡前难道没关好窗户吗？
沐若清想了想，伸手扶住两边窗子仔细望向窗外……
“呼”，眼前白影一闪，沐若清双手一撑，迅速后退，丝绫腾空而起，护住全身。
她肃立不动，静等后续，然而，接下来却什么也没有发生。
难道是自己眼花了？不可能！
正自疑惑间，沐若清开始隐隐约约听到有女人的哭泣声传来，声音时近时远，似有若无，时而清晰可闻，时而杳无声息，伴随着哭泣声来的，还有殿外若有若无的脚步声，好象有人在外面轻轻地行走，而且并不避讳这里的主人。
沐若清不再多等，几步抢到殿门边，“哗啦”一声，她用力拉开两扇大门冲了出去。
眼前白影一闪，两个人影快速朝殿外的竹林奔去，沐若清毫不迟疑跟了上去。她运起轻功，几个起落间已追到那两个人影身后，目光所及，是两个穿着白色宫裙的年青女子，听到后面的脚步声追来，那两个女子奋力飞奔，企图甩掉紧随其后的沐若清。
“咻”的一声，沐若清丝绫出手，却见寒光一闪，一道凌厉的剑气直直地削向她的丝绫。沐若清冷哼一声，手腕一抖，丝绫极速绕过剑锋，呼地掠向两个持剑在手的女子的下盘。
只听哎哟两声，两个女子被丝绫所带的内劲一冲，狼狈地扑倒在地。
出乎沐若清的意料，这两女子虽略通武功，但武功并不高强。她收起丝绫，冷冷地看着地下披头散发、脸色青白的两个女人：“你们是谁？半夜三更在这紫竹殿外做什么？”
那两人惊讶地望着沐若清，似乎没有想到追来的竟然是她，沐若清看她们的神情，显然她们都知道自己眼前的是皇帝刚封的柳美人，再看她们的穿着，竟然是宫中嫔妃们才能穿的华丽宫裙。
“你们两个是哪个宫的嫔妃，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们？”沐若清压下心中的疑惑，冷然问道。
“走！”其中一个女子猛地双手一扬，沐若清只觉几道寒芒突然向着自己的面门袭来，两人相距甚近，暗器又来势汹汹，她心中一惊，身子赶紧往旁边一闪，避其锋芒，这一闪避间，那两人已飞快起身，疾步奔向远处。
沐若清见两人跑掉，也不再急于追赶，她身形一转，已在原地化成猫形，这才好整以暇地朝两人奔跑的方向追去。
与其花时间审问她们，不如自己跟去看看。
紫竹殿就在冷宫边上，这里宫人稀少，难得有人经过，那两人没有直接跑回自己的来处，而是在这冷宫里转了大半圈，不时朝四周张望，看柳美人有没有追来。
沐若清潜伏在两人身边的花间树丛，也不担心被发现，静静观察两人最终会去向哪里。
“她追来了吗？”一个人紧张地询问另一人。
“应该没有，我看了半天，都没发现人影。”另一人气喘吁吁地答道。
“那咱们赶紧回去吧，再被她追上就麻烦了，没想到一个宫女出身的美人竟然会武功，真是小看她了！”第一人恨恨地说。
“嗯！”另一人小声应道，再仔细地朝四周看了看，确信周围不再有任何人，这才迅速奔向旁边的花丛。
须臾，那人从花丛中取出一个小包袱，用力一抖，里面滚出一些衣物。
“快换上！”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片刻后，两个女子换下华贵锦绣的宫裙，穿在身上的，已是普通宫女的简单服饰，再将披散的头发束好，在头顶挽成小髻，最后将脸上一抹，原来青白渗人的面容恢复成平常的脸色，转眼间，两个原先尤如鬼魅般的女子已变成两个普普通通的宫女。
沐若清暗自冷笑，原来那什么幽灵鬼怪是这两人假扮的，她们要干什么？吓柳美人么？吓得她精神紧张，一病不起，最后一命呜呼？看来皇帝的设想正在一步步开始实现了，他还真是料事如神啊。这两宫女定是有人指使才做这些事的，现在就看谁是那个幕后主使了。
沐若清不动声色，静静潜伏在侧，那两宫女收拾完后确定边上没有旁人，这才一前一后正经严肃地起步向冷宫外走去。
不远不近地跟在两人身后，穿过重重殿宇，经过座座楼阁，当目送着两宫女走进眼前这座金碧辉煌、华灯照耀的华丽宫殿时，沐若清不禁长长地吁了口气！
华音宫，当年的太子妃，如今四妃之首的姚贵妃的寝宫正雄伟地矗立在沐若清的眼前。金砖碧瓦、雕梁画栋、飞檐斗拱，即使是在富丽堂皇的皇宫中，这座殿宇仍然以其穷奢极侈的外观及装饰而异常耀眼夺目，甚至连皇帝住的宸佑宫都没这里奢华舒适。
说来也奇怪，姚贵妃出身名门，早年嫁与当时的太子、如今的皇帝为正妃，太子即位后，她本应顺理成章地被封为皇后，可不知为何，多年来沧国后位一直虚悬，皇帝一直不肯封立皇后，这姚氏也只得了个贵妃的头衔，虽贵为众妃之首，却总有些不尴不尬。
封后的问题成为众多大臣们多次讨论上书的大事，可皇帝在别的事上都能虚心听取大臣的意见，唯独这件事，一意孤行，倔强执拗，无论大臣们怎样陈明厉害，却怎么也不肯松口。众大臣一次又一次地碰壁，二十多年来，就没人再提封后的事了。
可能皇帝也觉得有些亏欠姚贵妃，因此对她多有厚待，将后宫交由她管理，吃穿用度全部比照皇后的供给。姚贵妃多年等待无望，便也死了封后的心，安安静静地呆在这座皇宫内首屈一指的华音宫中，安享她的贵妃生活。
姚贵妃么？沐若清眯着眼注视着宫殿前紫檀匾额上龙飞凤舞的几个大字——华音宫！
早晨第一缕曙光洒进紫竹殿幽暗的殿堂时，沐若清正坐在镜前盛妆打扮。因宫中无皇后，各嫔妃们每天请安的对象便是后位之下的贵妃。沐若清已经正式入主紫竹殿，虽然还未侍寝，但也是皇帝明正言顺的妃子，按例也得每日去向贵妃请安。
流霜和流云早已从沉睡中醒来，虽对夜间的事有些朦胧的印象，但也以为那不过是梦中之事，倒也不再挂在心上，此时两人正兴致勃勃地替沐若清梳洗打扮。
“柳美人，您长得真漂亮，怪不得皇上一下子就封您为美人呢，这都多少年了，后宫都难得再进过什么人，偶尔才有一两个大臣之女送进来，连三年一次的选秀也在好多年前就被皇上取消了，您如今可是这宫里最年轻、最美丽的妃子了！”流霜一边往沐若清的头上插着一支翡翠珠花，一边带着羡慕的语气小声奉承道。
沐若清微微一笑，外人只看到受宠妃子的明媚风光，哪里知道“红颜未老恩先断，斜倚熏笼坐到明”的苦楚，这种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吧。她看着梳妆镜中柳映雪清纯俏丽的面容，暗想：漂亮倒不假，可惜稍欠妖娆，不过没关系，一会儿自己稍稍变一下细节，马上就会比原来美艳十倍。
“流霜，今天我第一次去拜见贵妃，千万不可失礼，你给我打扮得用心些！”沐若清抿起唇角，嫣然一笑。
“哎！”流霜高声应道，越发卖力地替沐若清打扮起来，毕竟自家主子一旦受宠，她们这些做下人的，自然会得些好处。
当沐若清袅袅娜娜走进华音宫正殿时，那里已经热热闹闹聚集了一堆莺莺燕燕的女人，其中一些人这几日沐若清也见过，多是些品阶比她低的嫔妃，另一些面容陌生，估计品阶较高，得她主动去拜见。如流霜所说，这些女人的确年纪稍大，最年轻的也有二十多岁，象她这样十几岁模样的，还真没有。
沐若清盛装华服，举止高雅，原本清丽的面容经过她的刻意变化，透出几分柔媚妖娆的美感，清纯和妖艳的完美结合，这样的她，一进华音宫，顿时令原本平静详和的大殿中生出几分异样的气氛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