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男终于还是走了。
杜雷司舒舒服服地坐在太师椅上喝着茶,心想着总算把这位爷送走了,等这次任务做完,攒的钱应该就差不多够找个婆娘了……
这时,门口进来一人,黑袍罩面,看不清面容。
杜雷司一愣:“阁下是?”
来人拿出一块腰牌一晃。
杜雷司赶紧站起来:“小人杜雷司,忝为薄州禁武堂统领,拜见大人。”
“这次任务你应该已经知道了。我过境后的腰牌和文书准备好了吗?”声音飘飘荡荡,竟如来自九幽地狱一般。
杜雷司震了震,冷汗都快下来了,但他很快就反应过来了:“还请大人在此稍待。”他又进了暗室,搞定了文书和腰牌,恭谨地递了过去。
那人点了点头,并不多言,转身走了出去。
等到那人走了以后,杜雷司擦了擦头上并不存在的汗暗骂道:“他奶奶的熊,什么情况啊。如果刚才那个才是这次任务的大人的话,那昨天那货是谁?还好老子反应快,不然这次怕是得脱层皮。”
南男并不知道,因为杜雷司的隐瞒,倒是给他省去了许多麻烦。这两天他穿行在山野之间哼着歌,一心想去平京走一走看一看。“我独自走在,乡间的小路上,蓝天配朵夕阳落在我胸膛。缤纷的云彩是晚霞的衣裳,短剑在手我的歌声随风飘扬……”
但听“咣”的一声锣响,从山上冲出一队人来,手里拿着钢叉、朴刀等兵刃,嘴里发出“呜哇呜哇”的怪叫。
南男一看这模样,知道遇上劫道的了,非但不怕,反倒饶有兴致地看了起来——在他印象里,山贼强盗之流都是经验童子,只要说自己是官军,还不是吓得屁滚尿流。
领头的汉子看不出年岁,手持一根梢子棍,着黑色短褐,袒胸露乳,一头卷曲的长发散乱地披下,只随意地用一根红色发带系在额上,古铜色的皮肤看起来倒是很健康,抑扬顿挫地吟出:“呔!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从此路过,留下买路财。要钱不留命,要命拿钱来!”
唉,这么没有新意吗。南男顿时失了兴趣,无聊地挖了挖耳朵,好像长茧子了呢。
“妈拉个巴子,大爷跟你说话呢,听见没有?聋了吗?”
“本将军今天有要务在身,不和你计较,你速速带人离去,不要平白坏了性命。”南男又开始扯虎皮了。
那汉子有些警惕起来:“你是何人?”
“薄州巡检公干。”南男取出薄州腰牌一晃。
那汉子脸色数变,最后咬了咬牙:“妈拉个巴子,本不欲取你性命,既然是官差,那就对不住了!”说完便要动手。
南男不料他居然真敢动手,赶紧高呼:“且慢!”说着从怀里取出一点碎银:“我身上就这么多了,放我过去,我不会找你们算账。”他虽然得了二十四号记忆,但和真正的江湖人还是有所差别,而且对自己的身手也没有一个清楚的认识,当然是能不打就不打。
他敢说,那汉子却不敢信,犹豫了一下,不过还是说:“看你还算识相,我们便公平打过一场,等下我会给你一个痛快。”语毕便直扑而来。
南男无奈,只得拔剑相迎。
那汉子棍子大开大阖,劈,扫,抡,挂,砸,每一下都似有千钧之力,寻常人挨上一下怕是要筋断骨折。
南男的武功却走的是轻灵的路子,见此威势,岂敢硬接,只得欺身而上,近身游斗。寸长寸强,寸短寸险,招招行险,如灵蛇吐信,攻敌之必救。那汉子招式还未使足就被迫变招,反倒被逼得束手束脚。
说起来,南男也是倒霉。那汉子却不是无名之辈,是薄州境内最大的山贼头子方明达,手中一根梢子棍使得出神入化,又因一头天然卷的长发,江湖人称“卷发棒”。他的人马平日都在薄州与甘州交界一带活动,做些拦路剪径之类的买卖,劫掠过往商队。因极讲规矩,只求财,很少伤人性命,若是给足钱财,甚至能护卫商队过境;又招子毒辣,看人下菜,惹不起的就不惹;加之身手颇硬,进退有据,但凡官军围剿就往深山密林里一躲,官军扫了几次都无功而返,时日一久,便也听之任之。如此一来,倒让他闯出了不小的名头,日子也过得潇洒快活。
甘州境内与西烈交界处有一个榷场,是南文朝廷官方设置的与西烈的贸易之所,平日里双方贸易往来频繁,通常南文商队以缯帛、罗绮、茶叶、香药、瓷器、漆器、姜桂等物,交换西烈的青盐、玉石、毡毯、麝香、毛皮、羚角、柴胡、苁容、翎毛、琥珀等。
前些时日,因为西烈出兵,南文与西烈外交破裂,文帝震怒,放言“不使青盐入我文境”,下令关闭了所有与西烈的榷场,基本便没什么商队走那一带了。虽然也有那胆大的,仍旧偷偷走私,但终究是少数,毕竟被军方抓住的话,轻则罚款,没收货物,重则充军,千里流放。
这下,卷发棒的日子就难过了许多,不得不冒险带人往更靠近内境的方向讨生活。本来按照他的规矩,是不会劫掠官差的,一则后果严重,要是引来兵马围剿反而得不偿失,二则他对这边地形还没有完全摸透。
不过近来他已多日未曾开张了,又见南男只得孤身一人,想来只需下手快点,杀人灭口便不会走漏风声。
打斗间,卷发棒一时奈何不得南男,棍势一变,走起小巧细腻的路子来,一条梢子棍在手中撩、拨、挑、弹、压、摇、缠,竟如臂指使,十分灵活。
南男也旋即变招,剑如疾风迅雷,以快打巧,和他缠斗起来。
卷发棒见久攻不下,不由有些焦躁起来,担心生变,也顾不上规矩了,反正今天已经坏了一次,对官差下手了。他厉声一啸,后面那些人都呼啦啦一下冲了上来,看样子各种兵器都要往南男脸上呼来了。
南男却也不傻啊,一看那么多人冲上来,哪里还会恋战,短剑一逼,扭头就跑。他知道这些山贼都是走惯山路的,自己往山上跑肯定不行,便如离弦之箭,只管沿大路跑去。
南男去势甚疾,卷发棒等人竟然追不上,被越拉越远,不由悻悻地停下了脚步。
卷发棒拄着梢子棍,恶狠狠地往地上啐了一口:“妈拉个巴子,这小子怎么跑这么快。干啥啥不行,逃跑第一名。”
后面一个小头目说道:“大哥,他和你打了个平手哦。”
卷发棒大怒,连着给了他后脑勺好几下:“妈拉个巴子,你是哪个,老子要你告诉我、要你告诉我、要你告诉我啊!”
另一个小头目小心翼翼地提醒道:“大哥,这下怕是暴露形藏了。这小子还是官差,要是他引来官军围剿,我们怕是遭不住啊。”
卷发棒觉得言之有理,怒声道:“妈拉个巴子,出师不利,真是晦气!”当下带人转移不提。
另一边,南男跑了良久,见后面没人追来,才停下了脚步坐在路旁休息。
靠,怎么连一个山贼都拿不下,还被撵得到处跑,这也太弱鸡了吧。不行,看来以后得好好练功了。他恨恨地想着,伸手到怀里想摸出干粮来填填肚子,突然发现怀里空空如也。
靠,我的干粮和碎银呢?他站起来摸了又摸,终于悲愤地发现,应该是刚才逃命的时候跑丢了。
他也不敢回去找,要是再碰上那群山贼,那就要人老命了。想了想,决定翻过旁边的山向南走去。
好在包袱里还有点碎银,应该不至于饿死。南男这样安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