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西烈。平威府。
平威府不在南文和西烈的边境处,而是靠近西烈的腹地,毗邻西烈国都大隆。
在平威府境内有一座明山,山崇岭峻,林青水秀,风景秀丽。
很多年前,曾有人听闻山里隐隐传来行军声,厮杀声,哭嚎声等怪声,好奇地前去观察情况,结果一去不回。
从此后,明山就变了样子,时有烟云缭绕,但烟是黑烟,云是毒云。本来青青的树叶大片大片地掉落,露出狰狞扭曲的枝干来。山中的清泉也不再清澈,时而发黄,时而变红,时而转黑,还散发出奇怪的味道。
但凡有进山砍柴的樵夫农人,都失了踪迹。也有农人亲属进山寻人的,也是再没出来过。
久而久之,方圆百里内再无人敢入山,他们都把明山称为“冥山”,或是“食人山”,并告诫过路的行人不要靠近。
山内某处有一个洞穴,穴深幽幽,不知通往何处。顺穴而入,行过约百米的曲折山洞,便会看见一条宽可容五人并行的通道。通道两旁的岩壁上,每隔三米就有灯火用以照明,但奇怪的是,这些灯火不像普通的灯火一样昏黄温暖,反而发出青白色的光来,看起来清冷幽寂,阴森可怖。
再向前行去,出现了不少岔路,每条岔路都通往不同的房间。每个房间里都有不同分工的人做着不同的事。
沿着正当中的最大的通道走到最深处,是一间大殿,殿顶高高不知有几何。殿內只在入门处设有一盏灯,可照亮身周一丈,往四周看去,漆黑一片,令人心生惊惧。
再往里走去,有十级台阶,每级台阶间距极大。台阶顶端,是一个宽宽的平台,平台上有一把宽大的座椅。
大殿后别有空间,但没有人知道后面是什么样的。
只有首领才可以进去。
因为那里,是首领的世界。
就像所有想探索食人山的外人,无一例外都死了一样,所有想探索那片未知的黑暗的人,无一例外都死了。
这就是烈酒里,最高的规则。
现在那把座椅上正坐着一个人,手里拿着一串念珠。虽然他的身影被黑暗所吞噬,但每个进来的人都能感觉到他的存在。
如渊。如海。
从门外进来一个黑衣人,走到殿內的光圈里,跪地抱拳:“报告首领,薄州來讯。”
一个简单的字在他耳旁炸起:“念。”
黑衣人展开一张纸,念道:“任务完成。龙潜彩钉已断,需更换。五号伤,薄州疗伤,待命。”
首领坐在椅上,把玩着手中的念珠,有些满意:“很好。”
“首领,下一步有什么指示?”黑衣人向着黑暗中问道。
“五号的任务既已完成,那其他地方,也可以有进一步动作了。让他们按照计划进行。有些地方,是该乱上一乱了。”首领的声音威严宏大,让人恨不得低到尘埃里。
“是!”黑衣人恭敬地应道。
“嗯,”首领沉吟了一下,说道:“让五号伤好之后,参与到平京的事中。至于龙潜的彩钉,暂时先由皮钉接管。”
“是!”黑衣人恭敬地应道。
“退下吧!”首领数着手里的念珠。
“是!”黑衣人恭敬地应道,慢慢退到门外才转身离开。
首领坐在椅上,突然换了个姿势,把一条腿架到椅上侧坐着,一动不动,似乎在思索着什么,过了很久,才从嘴里发出一声叹息。
然后,他慢慢地站起身来,向大殿后的世界走去。
大殿里,只剩下那一圈孤零零的可怜的光。
深处的黑暗似乎又暗了一分。
……
自古画山天下险。
画山在南文京兴府境内,有东、南、西、北、中五峰,因其景优美如画,故名画山。
其中西峰最高,山势凶险奇峻,最西侧是千丈绝壁,下临一断层深壑,光滑的绝壁上寸草不生,便如被一个持斧的巨人一斧劈开一般,笔直、突兀地矗立在大地之上。远远望去,就像一柄出鞘的利剑,剑锋直指苍穹,插入云霄,气势磅礴,舍我其谁,夺天地之造化,令人望而生畏。
东、南二峰与西峰相偎,立于峰顶,举目望之,群山苍苍莽莽,云雾缭绕,阶石层层叠立,逶迤曲折。山风呼啸,松涛如海,一股豪情激荡于胸。
中、北二峰最低,又是另一番风情。四周有数座小峰拱卫,山势高低错落,连绵起伏。山间林木葱茏,环境清幽,奇花异草寻常见,鸣鸟啼猿不时闻。不似西峰之险,不如东、南峰之雄,反倒有几分江南的缠绵柔美之势。
不知从何时起,山上出现了一群道人,在此开宗立派,广收门徒,教人歙风吐雾,习武强身。时长日久,在江湖里便有了赫赫威名。
这就是画山派。
武古道正行于画山的万道石阶上。
他要下山。
不是叛门而出,而是入世从军。
至于为什么要从军,就还是得从太祖皇帝说起了。
南文自太祖皇帝颁布“禁武令”后,江湖中的奇人异士也要落入朝廷管控。闲云野鹤、江湖散人倒还好说,只要不作奸犯科,朝廷也不会对这种小角色太过为难。
但在名山大川之中,有不少的宗教力量,人多势众,武艺高强,还有不少的民间信徒,却也是多股不大不小的势力。
朝廷对这些教派的管控就有些犯难了。既不可能灭人满门,连根铲除,因为他们所在之地山高水远,又身怀武功,强行征讨的话不但劳民伤财,有可能死伤惨重。如果激起民愤,还会动摇国本。
但又不可能不管不顾,听之任之。万一他们当中出了心怀不满的狼子野心之辈,纠结信徒兴兵作乱的话,更是威胁甚大。
于是,各教派当时的掌门人和太祖皇帝曾有一纸协议,约法三章。
第一,除了相应的田地粮税外,但凡每年所得香火钱,也要给朝廷上税。
第二,后世的每一任掌门人都要在神威堂担任客卿长老,在朝廷需要他们的时候可以听从朝廷差遣。
第三,各教派门下弟子,一定要有一部分参军,为国效力,具体的人选名单由各教派自己负责。
随着时间发展,慢慢地发现了一些问题,又做了一些变动。
在第一条的基础上额外增加了人头税,控制人数,防止教派坐大。
在第二条的基础上,各教派还会派遣一个弟子在神威堂内任职,免得朝廷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让掌门人来做,弟子搞不定了,才会让掌门人出马。
在第三条中,朝廷把各教派参军的弟子打散,免得拉帮结派结党营私。
这样一来,朝廷对教派的管控加强了许多,但教派也通过朝廷获得了一些利益,声望之类的好处,可谓是双赢。
不过这样的江湖人士由于组织比较松散,纪律性不强,很难真正融入到军队之中。
而且在战场中个人的武力作用很有限,所以一般在军中都会把他们充作斥候,一则耳聪目明,更容易发现敌情;二则身轻腿快,遇险更容易逃走把消息传出来;三则单兵能力比较强,在小股的遭遇战中更有优势。
因为西北边境局势紧张,武古道就被指派到绵州参军。
本来绵州是有一个师兄在那服役的,不过那个师兄运气不好,在三汇一战中不知怎的就中了流矢,为了补他的缺,武古道才被指派下山。
武古道现在还记得昨天管事师兄指派给他任务时笑眯眯的可恶嘴脸:“师弟啊,你看其他师兄弟要么有其他差使了,要么还没有出师,咱这除了你就没有更合适的人选了。”
“啊呸!”武古道恶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
如果说寻常的江湖搏杀还有一定的规矩可言,那么到了战场上,敌人可不会和你讲规矩,偷袭、埋伏、围攻、下毒无所不用其极。所以被派去从军的弟子,死伤率极高。
而所有被指派去军队的,都是在门派里受排挤的不受重用的门派弟子。
很不幸,武古道就是这样一个画山派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