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商彩死了。
被南男用短剑杀死的。
现在那把短剑还插在唐商彩的尸体上。
他到死也不相信,自己竟然会被一个普通的趟子手杀死。
所以他的眼睛是睁着的。
死不瞑目。
南男过了好一会才从那种空明的状态里走了出来,然后看见了唐商彩的尸体上有不少伤口和血污。
南男伸手拔下短剑插回鞘里,短剑一点血也没有沾上,干净得就像洗过一样。
他看着唐商彩死灰色却仍大睁着的双眼,叹了口气:“唉,何必呢。我只是想拿回我自己的银子而已,就这样丢了性命,值得吗。”
然后,他伸手去唐商彩怀里掏银子。
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唐商彩怀里有不少银子,比自己被他拿去的还要多。
坏消息是,银子上沾了些血,不过没关系,擦擦就好了,不影响使用价值。
南男很自然地把银子在唐商彩的衣服上擦干净,放进了自己身上的褡裢里。就好像这种事情已经做了很多遍了一样。
南男当然没做过,一次都没做过,但是二十四号做过很多遍。
南男觉得自己不太对劲,情绪上不对劲。
太自然了。
按理说这是他第一次杀人,不管是在原来的那个世界,还是在这个世界,都是第一次杀人——至少是他自己的意识在第一次杀人。
他觉得杀人不好。
他觉得自己应该害怕,应该会大叫,应该会痛哭流涕,应该会跌跌撞撞地跑掉。
但事实上,除了心跳得快一些外,他并没有真的害怕的感觉。
心跳得快是因为刚才杀唐商彩花了一些力气。倒不是说唐商彩功夫有多好,而是南男自己一直对自己的武功认识不够。
他的表现太平静了,甚至隐隐有些,兴奋?
南男有些害怕这种兴奋。
因为他觉得看过很多电影里杀人,和真正的自己杀人,是有区别的。
他把得到的那段记忆称为看电影。
但是他却忘了,得到一段真实的记忆和看电影,也是有区别的。
他是南男,他也一直认为自己只是南男。
但事实上,他已经不单纯是南男了,或者说不仅仅是南男了。
他是一个新的南男。
南男呆了一阵,暂时摆脱了这种情绪。
因为他饿了。饿了就要吃饭。
南男吃了点干粮,觉得肚子饱了一点。
然后他开始思考下一个问题,他应该去哪里。
他今天之所以会在这里,还差点被唐商彩杀死,是因为童老镖头。
本来他以为,童老镖头把他招进镖局里,这么多天又对他的照顾有加,是纯粹出于对一个镖局新人的照顾。当然,有时候他也会猜测是不是真的有主角光环这种东西的存在。
现在很明显,他有些自作多情了。
童老镖头的照顾,完全是为了那个取代他的人。他甚至都不知道,那个人到底是谁。
童老镖头的身后,肯定是扬威镖局。
“扬威镖局。。。西北第一大镖局啊。。。”南男摸了摸鼻子。
南男觉得自己应该回扬威镖局去问个清楚。
至于能不能问清楚,对方会不会告诉他,他没有考虑过。
而且就算问清楚了,他应该怎么办,是像武松一样,血洗鸳鸯楼然后亡命天涯吗?还是就此无声无息地离开,从此天涯路人两不相见?再或者,继续在镖局干着活,就像从来没有发生过这些事一样?
他不知道。
他就是觉得,这件事总要问个清楚,不能这么不明不白的就被人欺负了。
他不甘心。
南男走出了山神庙。
山神庙外,仍是鸟鸣声声,清风阵阵,树叶轻轻舞动,还能闻到自然的味道,生命还是美好的。
南男抬头看了看天空,发现已经日头西斜,他在山神庙里过了不少时间了。
他想了想,决定还是在这里先过上一晚,露宿野外总是不如有个安身之处舒服的。
南男又回到了山神庙。
唐商彩的尸体还是静静地躺在地上,散发出有些刺鼻的血腥味,他决定把尸体弄出去。既然要在这里住一夜,总还是要让自己住得舒服一点的。
南男把唐商彩的尸体拖了出去,在山神庙的地上留下一道血痕。
尸体有些重,看起来和清瘦的体型不太匹配。
难道死人真的比活人重?南男胡乱想着。
南男本来想把尸体扔远一点就完事了,但是又担心血腥味会引来什么比较大的野兽,虽说自己不怕,但总是有些麻烦的。
南男回到山神庙里,到了神像后面,想找找看有没有什么可以挖坑的东西——他想把唐商彩的尸体埋了。
神像后面有一个大包袱,里面确实放着不少东西,都是唐商彩留下的,各种刀啊,针啊,笔啊之类的;有一些不知名的药水,有一些不知道是什么的粉末,有一些奇怪的胶状物,都放在瓶瓶罐罐里。有一些毛发,黑的白的灰的都有;甚至还有一大块的皮。
南男能猜到这些应该都是做人皮面具用的东西,不过他并不知道,那些毛发和皮都是真的,否则他恐怕不会再想把唐商彩埋了。
可惜,包袱里并没有铁锹、铲子之类的工具。
但是有一块黑色的牌子。
南男身体颤了颤,不去看,不去想。
反正和自己没有关系了。
他又翻了翻包袱,眼睛亮了一下。
他看到了一个火折子。
挖土哪有点火省事啊,他这样想。
南男跑出去寻了些枯枝败叶,码成一座小山,然后把唐商彩的尸体放了上去。
三!二!一!
点火!
升空!
南男看着唐商彩的尸体化作一团火焰,有些恶趣味地想着,自己也算是放了一次火箭了。
这边浓烟滚滚,倒是惊动了一些山贼,派出探子来远远地查看过情况,不过发现只是一个人在烧尸体时,便都失了兴趣,没有过来。
南男也不在意,烧完后又在原地挖了个坑,回到山神庙把那个大包袱拿来埋掉了。
这下总算大功告成了。南男心想。
当晚,他躺在山神庙里的供桌下——其他地方在他和唐商彩打斗的时候,都弄得乱糟糟的,他也就懒得收拾,将就着在供桌下歇着——想着杀人这件事。
他总是以为,要克服心理压力去杀人是一件很难的事。但今天他在和唐商彩打斗的时候,并没有感觉到什么压力,而是进入了一种奇特的状态,好像什么都没有想,只是凭着感觉出招,就能把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轻松得就像在MOBA游戏里打人机一样,还是简单的那种。
便是杀了唐商彩后,他也还是没太多情绪上的波动,没有害怕,没有震惊,没有难过,平静得就像刚才只是碾死了一只蚂蚁,甚至有些隐隐的兴奋。
这让他怀疑自己是不是一个变态,心理上的。
不过,如果不是自己冲开穴道能动了,恐怕就被那人杀了,我杀他只是为了自保,这是正当防卫。想到这里,南男又心安了一些。
他有些想念牛家村了。
南男脑里胡思乱想着,怎么也睡不着,干脆就起来打坐练功了——一直以来,他都没怎么好好练过武功,这次的危险倒给他敲了一次警钟。
一夜无事。
第二天,太阳照进了山神庙,南男从入定中醒过来。
他发现打坐了一夜,不但不累,反而精神状态很好。至于有没有精进,他感觉不出来,他对自己的武功认识还是一如既往的糟糕。
山神庙外有两只鸟在叽叽喳喳地叫着,歌颂着美好的一天又来了。
南男也觉得今天很美好,他度过了昨天的危机,似乎迎来了新生。
然后那两只鸟就迎来了死亡——南男饿了。
吃过早饭,南男想起了要紧的事,便向龙潜府方向走去。
他对这一带不太熟,不过总归是从龙潜府过来的,他就顺着原路返回。一路上也遇到一些山贼,不过他打着扬威镖局的旗号,骗他们说自己是回镖局取东西的,而且有些山贼对他还真有点印象,也没有为难他,就放他过去了;真碰到那些不放的,他也不和人动手,只是一个劲儿地跑,这些山贼还真没有能追上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