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趟子手姓姜,叫姜小白,年岁也不大,二十五六的年纪,不过风吹日晒,看起来倒像是四十多,没事就喜欢喝点。他已经在镖局里待了8年,算是镖局里的老人了。只是工作虽然勤勉,功夫是硬伤,成为镖师却是无望,做个趟子手就已经到头了,他自己却很满意。
“我们扬威镖局可是西北第一镖局,”提起镖局来,姜小白还挺自豪:“我们总镖头年轻的时候创下的基业,现在也是三十多年的老字号了。在我们西北,哪个走江湖的听到扬威镖局四个字,不给几分薄面?”
“姜大哥,你是镖局里的骨干,以后还得麻烦你照顾一下。”南男把姿态放得很低。
姜小白虽说走镖的时日不短了,但在镖局的伙计里数他年纪最小,哪有人会奉承他啊,见南男这么乖巧,虽然嘴上谦虚着“哪里哪里”“好说好说”,心里早乐开了花,拍着胸脯道:“不是我跟你吹,这镖局里的门道我可是门儿清,以后你要是有什么不懂的尽管问我!”
南男连连点头应是。
从姜小白嘴里,南男倒也知道了不少东西。
扬威镖局里除了总镖头张晓泉外,还有少总镖头张太合,大小姐张筠雅。镖头里,扬威十八子老了,大部分都退了,只余一个年岁稍小的在外面行镖,剩下两个坐镇的基本不出去。另外还有五个镖头,现在都在外面回不来。镖师也有二十来个,王麻子算是管事,大部分的事务都是他在管,偶尔也会走一趟附近的镖。底下还有趟子手,杂役,丫鬟等,总计得有七八十人。
“姜大哥,像你这样的精锐,每个月工资应该不少吧?”南男最想知道的还是这个。
“这个啊,”姜小白随口应道:“还行,还行。”
“还行是多少呢?”
姜小白有些不悦地看了南男一眼,不过还是说:“食宿呢,是不用愁的,这个镖局都会包,镖师的话,每月大概会有四五两银子吧,然后年底的时候还会有分红。有的时候,一趟镖走完了,雇主可能还会给些打赏,不一定多,不过有总比没有强。”
南男点点头,在心里盘算着,镖师一个月都才四五两银子,趟子手岂不是连汤都没得喝?
姜小白也不管南男想什么,继续介绍了下去。
除了武功外,走镖还得有基本的生活技能,最紧要的就是“二会一不”。“二会”指的是会埋锅造饭,会修鞋补洞。“一不”则是指不洗脸。
“这又是什么说法?”南男奇道。
姜小白解释道:“出门在外,万事都要小心。在客栈打尖住店花销大不说,还可能不安全,有时候在荒郊野地里,也不一定能有客栈,所以埋锅造饭的本事一定要有。”
他顿了一下:“一趟镖从南到北,有时一走就是几个月,万一鞋坏了,总不能光着脚吧,因此修鞋也是要会的。至于不洗脸嘛,走镖的时候每天风吹日晒,经常洗脸的话,没多久脸上就皴了脱皮了,不洗脸可以保护脸。不过到了地头的话,就一定要洗了,不然脏兮兮的会丢了镖局的脸。”
南男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啊,姜大哥懂得真多。”
姜小白脸上得意之色一闪而过:“我们镖局业务按任务分,有行程镖和看家护院镖,行程镖又有水路镖和旱路镖;按所保的镖物类别分,有信镖、票镖、银镖、粮镖、物镖和人身镖;按时间分,则有年镖、季镖、月镖和短期镖。不同的镖种,根据所保货物的价值、保的时间之类的区别,收取的费用也不同,不过这都是掌柜的要考虑的事,我们只要听从安排就好。”
南男想不到镖种都有这么多讲究,他以前只在电视里见过走旱路的物镖。
“那我们要走的是哪种镖?”
“我们趟子手的话,一般都是走旱路的行程镖,以物镖为主。”姜小白又给南男详细介绍了旱路镖里的四种主要规矩,分别是“三忌”、“三不离”、“进店三巡”和“保镖六戒”。
“三忌”,一是走物镖时,忌问客方里面是什么,只问一旦发生意外,必需保护哪一件东西。二是走人身镖时,忌同雇主“宝眷”接触,以便使雇主放心。三是忌中途“讨赏”,以免被视为是敲诈勒索。
“三不离”,一是武器不离身,可以随时准备战斗;二是身不离衣,就算睡觉时也不能脱衣服;三是车马不离院。住店后,派专人看管车马,外面有情况时,可以派一人查看情况,但不管外面发生什么事,看管车马的镖师都要不闻不问,防止中“调虎离山”之计。
“进店三要”,一是进店后要先巡视一番,看看有没有“异相”,以免被贼人“瞟上”。二是要在店四周巡视一番,看看是否有“异风”,防止被贼人“贴上”。三是要进厨房巡视一番,看看是否有“异味”,防止被人动了手脚。如果发现情况,立即采取防范措施,比如另找店家,或者只吃随身携带的干粮充饥。
还有“保镖六戒”,分别是指戒住新开张的店、戒住易主之店、戒住娼妇之店、戒武器离身、戒镖物离人、戒忽视疑点。
姜小白还要往下说去,南男却听得头都大了,苦着脸说:“姜大哥,这么多规矩我一下子哪记得住啊。”
姜小白闻言一笑,安慰道:“你这也才刚入门半天而已,不要紧。今天就先介绍到这吧,你先熟悉一下。其他的规矩一时也急不来,我这两天慢慢跟你说,以后跟着走上一趟你就能记住了。”
南男点点头:“那就辛苦姜大哥了,等下请你喝酒。”
“哎呀,这怎么使得呢,”姜小白搓了搓手:“还是晚上再去吧,现在还早呢,都还没开门。”
南男:???怎么感觉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太对?
等到晚上华灯初上的时候,姜小白还真来找南男了:“咱可是说好了,你请我喝花酒的。”
“啥?我什么时候说请你喝花酒了?”
“你不是早上的时候……”
南男有些激动:“我早上说的是请你喝酒,没说喝花酒啊!”
“这样啊,”姜小白有些失望:“我还说想去陶花源见识一下呢,那可是我们龙潜府最好的花楼……”
“姜大哥,你自己都去不起的地方叫我请,你就是这样坑萌新的?”南男脸色有些难看。
姜小白顾左右而言他:“那个,我们去喝酒吧。”
……
次日,姜小白又教了南男“三分保平安”、春点等。
“三分保平安”指的是“带三分笑,让三分理,饮三分酒”。走江湖不是全靠功夫的,大家出门无非就是求财,讨口饭吃,没有几个人真的愿意天天把脑袋提在裤腰带上过日子的,还是要讲究一个和气生财。礼让一点,大家互相面子上的功夫做足了,你好我好大家好就行了。否则江湖上大大小小的势力那么多,你一个镖局就算全身是铁,又能打几根钉呢?
春点也叫切口,就是黑话。镖师们管自己叫“唱戏的”,镖旗叫“眼”,“钱褡裢”叫蛇腰,一个人叫“流丁”,松林叫“林子马哈五”,寺庙叫“神堂”等等等等,从人体部位到职业,从衣食住行到交往礼节,应有尽有,几乎可以成为第二语言。
南男在扬威镖局学了五天的规矩。
和他一起进镖局的四个趟子手因为本来就有经验,很快就融进了扬威镖局的氛围里。慈悲刀和铁塔也与众人熟络了起来,病毒似乎比较孤僻,和人来往不多,他的功夫也不太讨喜,众人也不敢太过亲近,但名声在外,也没有谁会怎么样。
只有南男,因为是新人,又疑似关系户,众人虽不说排挤他,不过也不怎么亲近,也就姜小白和他相熟。有时也问起他的过去,南男当然不会说实话,只说自己以前在村里种过地,还是第一次出来见世面。
这天,太阳才刚刚升起,扬威镖局大门洞开,几个趟子手推着五辆镖车鱼贯而出,在镖局门口一字排开。
扬威十八子之一的童老镖头带着铁塔,病毒,慈悲刀等人走了出来,后面跟着几位趟子手,南男身上套了个褡裢也在里面,不过不见姜小白。
众人在镖车旁站定后,童老镖头绕着镖车走了一圈,喊道:“眼!”
几位推车的趟子手在镖车上插上了镖旗。扬威镖局的旗子是一面三角的小旗子,红底黄色狗牙边,中间画了个黑色的圈,里面写着个总镖头的张字,靠近旗杆的一边写着淋漓的“扬威”二字。
童老镖头喝道:“起!”自有伙计牵过马来分别交给几个镖师,也不骑,就牵着。
几位趟子手抬起了车齐声高喊:“扬威!”
童老镖头喊道:“走!”
众人再喊:“合吾!”推着镖车就上路了。
路上遇见一些相熟的,都一一打过招呼,直到出城后,几个镖师才上了马。
这是南男第一次走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