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丘城虽冠以城的名号,但其实规模也就一个村子的大小,地处险要的峡谷之内,两边都是高耸入云的峭壁,如果从天上看,平丘城所处的地方就好似一把剑从连绵的山脉中劈出的缺口,城里只容纳了不到百户正是因为这个缺口十分狭小,能够容纳的人数有限,且地处险要,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场。这里也是连绵百里的高耸山脉唯一的缺口,是泰安国边境的一线防线,关口以外就是百草原,据传闻百草原并不像它的名字一般人畜无害,相反极其凶险,尤其是气候异常,有时候前一刻还是艳阳高照,后一刻就是狂风骤雨电闪雷鸣,而且此处的雷电异常凶悍,听进去过的猎户说,草原内有许多深不见底的大坑就是这些雷电的手笔。
除了气候异常,还有各种凶猛野兽,以及未开化的原住民藏于其中,频频骚扰泰安国北部边界的就是这些原住民,由于他们驯化了百草原内的一种狂暴野马用于侵扰,所以边境线的士兵称他们为马贼。虽说百草原十分凶险,但也不乏亡命之徒前去冒险,因为据传百草原内有一些被称之为百草谷的地方,其中不仅有各种奇珍异草,还有大量的黄金散于其中,而为何会有黄金,所传说法众多,其中有一个被广泛认可,就是在这些百草谷内,居住着“妖”。
李唯一从酒馆出来后径直走到了一家包子铺前,包子铺的老板明显响应了号召前去守关了,留下了一个清秀少女坐在凳子上发呆,未经粉饰的脸上显现出一份岁月静好的神色,她坐在那,哪怕所处的是嘈杂的集市,哪怕身上是不起眼的粗布麻衣,却也能让旁人不禁多看上两眼,无关风月,只是不忍离开那份最为纯真的美好。
不过很快这份美好就被李唯一扯辫子的行为破坏了,少女从凳子上“呀”地一声站了起来转身把辫子护在身后。
“二狗哥,你又扯我辫子,我告诉我爹让他揍你。”少女气地满脸通红,腮帮子鼓得大大的,一只手护着辫子,另一只手在身前挥舞,却是一点都不吓人,反倒有几分可爱。
李唯一听到少女提到了她爹,顿时脸色变了变,只好赔笑道:“小翠,这不是跟你开玩笑呢么,可别告诉咱爹,他那长年擀面的手揍起人来可疼了。”
“谁跟你咱爹了!”小翠一拳打到了李唯一的身上,却是一点力道都没有。
“嘿嘿,这不是迟早的事嘛,还有,我改名了,以后要叫我唯一哥,不要叫二狗哥了哈。”李唯一笑道。
“围衣?那是什么衣服啊?”小翠不解。
“是唯一,就是世间只有一个的意思。”李唯一被小翠搞得哭笑不得。
“为什么要改名啊,我觉得李二狗挺好听的啊。”
“你是我媳妇儿不跟你一般见识。”李唯一小声自言自语。
“你说什么?”
“没什么,只是你没觉得咱们这个地方的名字取得都很随意吗,你看啊,六叔是铁匠就叫李铁锤,俩孩子一个叫李大锤一个叫李小锤,这是全家都是棒槌么。。。三叔开茶馆的自己叫王大陆听着还挺正常,可给自己孩子取名王小二是啥意思,以后找个媳妇儿天天小二小二地喊,不给喊出毛病来才怪呢。。。还有咱爹。。。”
“是我爹。”小翠虽然听惯了李唯一的不正经,但毕竟也是未出阁的少女,对于这些占便宜的事总是很敏感,所以纠正了一句。
“啊,对,七叔嘛,你家祖上开包子铺的,叫张天食我觉得没什么问题,而且看起来除了谢将军和教书的夫子他们家外,也就属你家最有书生气了,至少沾了个民以食为天嘛。”
“其实是因为我爷爷觉得我爹小时候吃的太多,能把天都吃下去,才改的名。。。”小翠不禁掩嘴偷笑道。
“额,那你叫张翠花我觉得就没什么问题了。”
小翠知道李唯一在说自己的不好,也没有生气,看来是习惯了他这样不着调的性格,只是淡淡地接了一句:“我觉得小翠挺好听的。”
“是啊,你还觉得二狗好听呢,整个平丘城就没一个人的品味是正常的。”李唯一感叹道。
“我说你啊,马上也要成人礼了,能不能正经一点,看看人家谢将军的公子,还未成年就已经去关里杀马贼了。”
“打打杀杀又不是我的追求。”李唯一听到小翠提起了谢将军的儿子,脸上露出了稍许不满的神色,不过很快便恢复了平常,“嘿嘿,小翠要不要听听我的宏图伟志啊。”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肯定不是什么正经追求。”小翠非常了解李唯一的性子,知道他又想在言语上调戏自己,索性双手把耳朵堵住不听他瞎说。
李唯一看她这样,也乐了,摸了摸她的头。
“其实,我自小就是个孤儿,是平丘城的大伙一家一口饭养大的,我虽无父无母但城里的大家都是我的亲人,我平日里玩闹大家也都放任我,这些我都记在心里呢。”
难得看到严肃的李唯一,小翠也愣了愣,捂着耳朵的手也放了下来。
李唯一继续说道:“我的追求就是要好好报答他们!而报答的方法就是。。。”
说到这里,李唯一顿了顿,看了看小翠。
“是什么啊?”小翠不由得问了一句。
“继承你家的包子铺,一辈子给大家做包子吃。”李唯一一本正经地说道。
小翠噗地一声笑出来,“合着你这么义正辞严,原来是想在我家做伙计啊。”
“不是伙计,是老板,七叔总有退休的一天吧,那到时候其他叔叔婶婶们想吃包子了怎么办,你一个小女子手无缚鸡之力,擀面的力气都没有,还不是得靠我。”李唯一说着说着底气倒是越来越足,声音也越来越大。
李唯一话还没说完,脑袋上就被重重地敲了一下,他正想转身质问是哪个不长眼的打他的时候,小翠先开了口。
“爹,你回来了啊。”
说是迟那时快,李唯一猛向前跑了好几步才转过身来,而脸上已经从愤怒换成了灿烂的笑容。
“七叔,你咋这么快就回来了。”
“咋滴,不回来让你小子欺负我姑娘啊,这回连我都捎带上了,告诉你,老子至少还能干30年,你想当老板,先在我这干30年的活再说。”被叫作七叔的男人就是小翠的父亲,有着和小翠截然不同的性格和体型。
“哪能够啊,听七叔您这中气十足的声音,至少还能活100年,不,1000年都行。”李唯一这话一听就是老马屁精了,说话时神色兼备颇有气势。
七叔一看也是非常了解李唯一的为人,倒也不接他的话,只是自顾自地开始整理他的包子铺。
李唯一看到马屁拍到了马蹄上,也是自觉有些尴尬,叹了口气,又看了看小翠的方向,小翠也偷偷地示意他让他先行离去,李唯一摇了摇头,想着等七叔收了摊再来找小翠玩,转身正准备离去。
“等会,把这些拿上。”七叔叫住了李唯一,并把几个包子用荷叶包裹起来递了过去。
李唯一愣了一下,包子就被递到了手上。
“臭小子,不要天天无所事事的,过几天来我这干活。”七叔面上严肃,话语严肃,但话里包含的情感却是听得出来的。
“几个包子就想收买小爷,小爷我身价很贵的。”李唯一是个不太会表达感情的人,嘴上越硬的时候,心里往往越软,收下包子后就离开了。
“爹,这次怎么也回来得这么快?”李唯一离开后,小翠的眼里似乎少了点什么。
拿着笼屉的七叔顿了顿,道:“跟前两次一样,这群马贼又是冲到了离城墙一里地的时候就停下了,然后在那边转悠了一会又回去了。”
“听起来像在过家家?”小翠说道。
“夫子说他们可能是在试探我们的防守距离,也有可能是在麻痹我们,让我们大家伙不能掉以轻心。”七叔口中的夫子就是城里唯一的私塾先生,也是军里的军师。
小翠向着关口的方向看去,守关的将士们大多从城墙上退了下来,慢慢涌到了集市上,集市恢复了往常的热闹,这些人有的回到了自己的杂货摊上,有的进了自家的铁匠铺,很快便融入了寻常百姓的生活。接着从城门的方向走来了两人,一老一少,和其他人不一样,他们的腰上还挂着刀,显然刀不离身,是江湖刀客的作派。老的气宇轩昂神采奕奕,少的也是精气十足,这二位便是平丘关的守将——谢氏父子。
谢将军本名谢无言,人如其名,沉默寡言,自平丘关建立起便是此地都尉,虽只是百夫长的建制,不过这里的人也都愿意叫他一声将军,据说他来自清河郡的一个武学世家,不过具体因何故来到这样一个地方就没有人知道了,只知道他来的时候是孤身一人赴的任,他的儿子谢无谓是和当地的一名妇人所生,且这位谢夫人在生下孩子的那天难产去世了,自那天起,谢无言不仅少言,甚至连脸上的笑容都少见了。
三叔突然匆匆忙忙地赶来集市,拦住了谢无言二人,将他在茶馆见到的那个可疑的刀客汇报给了谢无言,听完谢的脸色一变,示意让谢无谓先回避一下。
谢无谓倒也不在意,看到了小翠的位置后径直向包子铺走来。
“无谓哥你想吃包子吗?”看到谢无谓走来,小翠面露微笑地问道。
谢无谓笑着摇摇头:“不用了,我父亲要跟三叔说点事,我无聊的紧,过来找你聊。。。”
“聊”字未落,突然一股杀意袭来,谢无谓顾不上说话,一只手按上了腰里别着的刀上,按照惯例守关的将士们回城里干活的时候兵器是不会随身携带的,只有像他和他父亲这样的刀客才会刀不离身。所以面对这样的杀气虽然它只是个孩子,但也明白必须得挺身而出。
不过这个杀手太快,杀气释放的同时已然出手,也是在这个瞬间谢无谓明白了自己和这人的差距,他拔刀转身时,袭击已经结束了。
袭击者正是茶馆的那名刀客,刀客的刀还在鞘里,而他的面前是单手持刀的谢无言和惊慌失措的三叔。
“好反应,竟然第一时间避开了要害,你,不弱。”刀客对着谢无言道。
“谁。”谢无言问道,与此同时,他的另一只手臂上开始渗出血液,渐渐染红了半边的衣裳。
刀客并没有回答,而是环顾了一下四周之后才说道:“你应该明白现在这里没有人能打败我。”说到这里他特意多看了一眼谢无谓的所在,然后继续说道:“我不是来找麻烦的,我来是为了一个人。”
“一个不属于这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