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正好到了,咱们坐下来一起聊聊吧。”白魏氏拉着孙管事坐可以下来。
张管事面色有些尴尬,想着怕是孙管事又来催自己库房的账目。
库房账目倒还好,都平了,这白管事怕是要自己给个厨房账目的说法,刚才不说,现在怎么着自己都棋落一筹。
张管事心里很是后悔,刚才打了马虎眼,现下人都碰到一起了,这可如何是好。
她转念一想,这个月自己压根没看过厨房李管事的项目,那往日的缺漏自己都提示李管事填上了的。
如今就咬定自己太忙疏漏了,明个儿才去厨房看帐。
“魏管事也在呀,我今个来是看一下库房的账目。”孙蝶儿和白魏氏寒暄了几句,然后转身看向了张管事:“张管事,这个月提前了一两日来,不打紧吧?”
“不打紧,原想着明儿亲自给您送了账目去,然后顺道去厨房看一下项目的,您既来了,倒是给我省了事了。”张管事捎带着冲白魏氏笑了笑。
白魏氏心里明了,这张管事惯是老好人,那边都不想得罪,这意思是她还没看厨房的项目,无论有什么问题都和她关系不大。
“二位姐姐今天一同来,真的是给我了天大的面子,下次我一定赶早了把事情都办妥当。”
张管事喝了口茶,继续说道:“这个月也是忙呀,大少爷回来一堆人忙送礼得造册,那梁家人是贵宾宴请礼单子还得盘点。这个月喜事多,累着也心里为主家高兴。”
“我今来,账目只是顺便的事儿,主要是太太让我来找一找老太夫人的那个莲花盏,东西当年是我收到匣子里封存的,后来老太太去了,东西东西一并锁了起来也没人动过。”
孙蝶儿说完起了身:“张管事,咱去老库房一起找找吧。”
张管事心里一咯噔,坏了,那老太太的东西封存了后便在也没盘点过,自己也偷懒没理过,不知道那里面的绢花了布匹了啥的也不知道坏了没?
“孙管事,这样,您先看下账目,歇歇脚,我这边先去把钥匙寻出来,然后再去可好。”张管事想争取这时间,去老库房里清清灰尘。
孙蝶儿点了点头,张管事便走了出去。
“魏管事,太太说若碰到了你,让你回去。”孙蝶儿想起来太太的叮嘱,忙对白魏氏说了一句。
“那我先回去了,您忙着。”白魏氏道了别,匆忙向太太的正院走去。
她特意走了那条靠近厨房的道儿,恰好李四儿回来了。
只见他快步向白魏氏走来:“魏管事,我都说了。”
“你白大伯咋说的?”白魏氏赶忙问了一句。
李四儿挠了挠头,难为情的低下了头。“白大娘,我只记住了知道了,其他的没听懂也没记住。”
白魏氏心里叹了口气,想着找他是人老实木讷,不至于有闲言闲语,却忘记了这老实木讷的李四儿是有些蠢笨的。
白魏氏面上笑了笑:“没啥,辛苦你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你白大伯。我先去忙了。”
“好。”李四儿转身去了厨房角门,继续坐在门槛上数着蚂蚁。
白魏氏拿定了主意,无论太太问什么,家里的事儿都是白老三做主,自己插不得手。
穆夫人在插花,甜白釉的瓷瓶里做了花架子,随意插几朵进去也是疏密有致十分好看的。
“太太,我回来了,刚才去看了看账目,这个月去的早了些,后天我在去一趟。”白魏氏笑着走了过去,帮穆夫人捡起了一支香水百合递了过去。
穆夫人接过了花,裁剪着尺寸。“嗯”然后穆夫人转头对文竹说道:“文竹,你去看看兰芝今儿吃了多少,药有没有认真服用。”
文竹领个命令,心领神会的关上了门离开了。
穆夫人示意白魏氏坐下来,白魏氏做了半边绣凳。
“魏紫呀,你帮我去劝劝姚黄,让她打起精神来,不然这份产业能不能是少白的,还两说呢。”穆夫人一狠心将百合的花裁剪两半。
“太太,您放宽心,您这身体最近不是大好了么?”白魏氏安慰这穆夫人。
“我也以为自己大好了,其实是更不好了。”穆夫人望着眼前的花束陷入了沉思
穆夫人穆老爷算是指腹为婚,但算不得青梅竹马,林家在穆家经商途有恩于穆家。后来穆家渐渐势大,便和林家结了秦晋之好。
二人的名字皆取自于:苍苍竹林寺,杳杳钟声晚。荷笠带斜阳,青山独归远。
穆夫人闺名林乐仙,小字声晚。穆老爷是穆归元,小字林寺。
林家老太爷身体不好,只得了一女儿,林乐仙(穆夫人)自娘胎里便有不足之症。
从小体弱多病,但婚约在哪里,穆府倒也不曾说什么。原本姚黄魏紫二人一个妩媚动人,一个清秀可人身体健壮。
这二人本都是备着抬了给林小姐未来夫君做填房的。
只是后来穆老爷穆夫人琴瑟和谐,举案齐眉,这才作罢。
“你当家的有告诉你这老爷在省城的那女人又怀孕了么?”穆夫人似是不经意的问了一句。
白魏氏心里发了懵,她自是知道的,穆老爷省城有位姨太太,前几年生了个女儿,比三小姐小几岁,算是穆家四小姐。
“小姐……”白魏氏看着穆夫人的模样心里十分酸楚,只得轻轻换了一句小姐。
“其实当年都是我的错,我应该放了姚黄出去嫁人的。”穆夫人想起当年的事情,心里有些无奈。
她亲手毁了那个骄傲而纯洁的女孩,看她一点一点的失去元本光彩,一点一点变成一个俗气而怯懦的人。
她前几天偶然看到了锁在穆老爷书房自己的处方单子。这才明白为何穆老爷藏着那个女人做外室,s却不肯过了明路。
原来自己生了兰芝之后身子亏空的厉害,将养了好多年最近几年不是缓过来了,只是看着各类药材撑着,如今早已是强弩之末,没几年日子了。
怕是想等自己去了当做填房迎进来,那孩子们入了族谱也算是嫡出。
“小姐……”白魏氏摸了摸眼泪,依旧是不知道如何开口。
“你还像当年那样爱哭。魏紫,我想好了,让兰芝也和萱荷一样去省城,你也去,我也去,让……让姚黄也去吧。”穆夫人笑了笑。
“小姐……这……”白魏氏更加的不知所措了。
“我都想好了,都去,前几年我以为自己还能长命到耳顺之年,还惦念着乡下的铺子林子田面地产啥的,想着盯着点给少白兰芝多攒点。
如今看来,时间不多了,让儿女都开心开心吧。”穆夫人用手扯着一朵红玫瑰的花瓣,一瓣一瓣的扯下来,一瓣一瓣的摆在桌面上。
“小姐……我都听你的。”白魏氏忍不住抽噎起来。
“多大人了,还哭,若是……”穆夫人顿了一下,轻轻的叹了一口气,笑了笑接着说道:“若是姚黄在,又该掰着你的眼睛看进没进沙子了。”
白魏氏忍俊不禁笑了起来。是呀,但是她和姚黄都还小,小姐也没大她们几岁,白魏氏自小便是喜欢哭的,偏生姚黄是个热闹的性子。
每次偷偷哭都说自己眼睛进沙子了,然后姚黄为了逗她笑假意要掰她的眼睛看一看是不是真的有沙子。
那时林小姐(穆夫人)向来是偏袒一些可怜巴巴的魏紫(白魏氏),便逗趣姚黄说,就怕魏紫眼睛里没有沙子,掰开看到了傻子。
“就怕我眼睛里没沙子,掰开了看到个傻子。”白魏氏抹了把眼泪说出了这句话。
从前这句话都是林小姐说给姚黄听,姚黄会佯装生气开始一言不发的打络子。
“这么多年了,你还是第一次说这句话,当年教了你好多次,你愣是一次没说过。”穆夫人用手指了指白魏氏,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白魏氏一如当初傻呵呵的笑着岔开话题。“小姐,要不咱们还用花瓣玩一局五步旗吧。”
“好呀。好多年不曾玩过了。”穆夫人和白魏氏沉浸在幼时回忆里,两个人下起了花瓣五步棋。
魏紫心里很清楚为何当初没有说出那句话,因为姚黄不过是想逗经常病榻缠绵的林小姐开心,而那句话似是让姚黄很难过。
魏紫第一次听到林小姐对姚黄说那句掰开眼睛看到了傻子时,她看见了姚黄眼中闪烁着强忍的泪光。
继续故作开心的佯装生气,那时只有魏紫知道,姚黄难过伤心之时最喜欢打络子。
她们都是自幼进府的婢女,说好听些算是小姐的玩伴,说不好听只能算是小姐的玩具吧。
生活本来就很艰难了,还有一堆婶子们提点着她们守规矩,必须要让小姐开心。
姚黄不过是哥哥不上正道,家道中落没办法了才进的府里,原先也是读书人家的女儿。
她有她的骄傲,有她的家教,有她的认知,有她的是非观。
魏紫亲眼看着那个光彩熠熠的小女孩眼睛中的星光,随着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如今只剩下了一口枯井的幽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