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间,胤渊一直紧紧攥住我的手,生怕我跑掉一般,用力的握住。
因为这几月的沙场操练,他的掌心又粗糙了一些,婆娑着我的手掌,是沙沙的触感。
这感觉叫我有些莫名的烦躁,我尝试着趁他不备,抽回手掌,可不料被他察觉。
他先是一愣,然后漠然的笑了笑,松了手中的力道。
他猛地手力,我的手便一下失了控制撞到了他的大腿上,“啊!”他轻呼一声,顿时吸了口凉气,似乎很疼的样子。
“怎么了?撞疼你了吗?”我问道
他只笑了笑,摇摇头道:“没有。”
又将自己面前的风干牛肉端给我,道:
“这是我从西南带回来的,你应该爱吃的,多食些。”
这风干牛肉味道确实不错,但比起我家乡丹陂的来说,还是逊色不少。
但我想叫他高兴,便回道:“嗯,真的很好吃,我很喜欢。”
他没再说话,淡然一笑,端起酒杯,抿了一口。
今天的酒是我喜欢的梅子酒,取当季新鲜的青梅,用高粱酒浸泡,埋在苹果树下整整一年才得。
这酒刚入口时有淡淡的酸涩,但回味微甜清冽,轻抿一口,齿颊留芳,虽然度数不高但却微醺醉人。
这本是丹陂的风味,可我来后酿过一回,得到后宫众人的赞不绝口,于是这青梅酒的美誉便随之在整个皇城流传开来。
只可以丹陂和祁朝的水土有别,虽都用的同种青梅佳酿配置,但口感却总有细微的分别,总不是家乡的味道。
但今日的酒确实很好,无论口味还是酒香俱都十分的地道。
这香气,这滋味,竟叫我有些恍惚,仿佛刹那回到了儿时的酒桌。
今日胤渊应该很高兴,又或许这美酒太过诱人。开席不多时,他便饮了不少酒。
有自己独酌的,也有同大臣同饮的,一杯接着一杯,不一会儿面上就泛起一层薄薄的红晕。
我有很久没尝过这样地道的青梅酒了,一时有些贪杯,估摸着也有些醉了。
头有些晕乎,便用手肘撑着发髻,揉着太阳穴。
“怎么了,头晕吗?”胤渊凑过头来,小声问道。
“嗯,大概有些喝多了。好久没尝过这么地道的丹陂味道了。”
我想一想又问道:“不知这酒是出自哪位宫人之手,本宫要好好赏他。”
他又凑得近了些,笔尖都挨到了我的耳珠,我都闻到了他呼出的气息中的淡淡酒气,他带着一抹玩味的笑,道:
“你想怎么赏?”
“嗯…赏他金锭百两!”我想了想说道
“那他若是不要这金子呢?”
“那他要什么我变给他什么。”
“哈哈哈哈”
他抑制不住的大笑起来,下座的众臣不知何故,引得他们频频侧目。
胤渊却不以为意,冲那些大臣示意的摆了摆手,自顾自的对我悄声道:
“是我亲自去丹陂取的,整整十车,够你喝了。”
我怔了一怔,才想起来西南边境就紧挨着丹陂。
难怪他比原计划晚了三日才到,原是为了去丹陂取这些青梅酒。
我淡淡一笑,道:“谢皇上关怀。”
他醉意憨态的摇了摇头,眸子中闪过些许邪魅的光亮,似有些无赖的说道:
“我不要你的谢谢,我要你的奖赏。”
他的语气暧昧,目色含春。
我觉出他口气中的虎狼之意。便斜睨他一眼,转过身去继续吃菜,不再理会他。
谁知他站起身来,朗声宣道:
“今日寡人刚刚回朝,一路奔波,实在有些辛苦,支撑不住。在这里就先回宫歇息了,爱卿们就自行继续纵饮享乐巴!”
话毕,他没等我做出反应,就强行的拉我起身,兀自离开了宴席。
我本来就有些醉意,再由外面的风一吹,我的头就愈发的晕,脚步也不自觉的踉跄。
一路都被胤渊这样拖着走,不仅走不快不说,步履间还被及地的烟纱碧霞罗裙绊了几次。
胤渊见我这般狼狈的模样,不免失笑出声同时又觉无可奈何。
干脆将我拦腰打横抱起,不顾路边端着食盘经过的太监宫女的诧异的神情,抬首挺胸的往甘泉殿去。
我有些忸怩,挣扎着要下来。可很快我就发现,这挣扎丝毫无用,便放弃了,任由他抱着,在皎皎月色中,重叠着他的身影交映前行。
不知是不是酒的缘故,他的步履有些吃力,紧咬着牙关。
我撩起他额前的一缕碎发,打趣道:“这些日子我是胖了吗,你抱得这样吃力。要不我下来自己走去。”
他咯咯的笑,停下歇了一歇,没将我放下,只将我抱得更紧,牙关也咬的更加用力。
终于到了寝殿,他如释重负的将我甩在软床上,一屁股坐在我身边的床栏上,呼呼喘气。
我觉得他有时候的逞强着实可笑,讥诮道:“怎么?出去打个仗,还把身体打虚了?”
他没说话,只俯身脱去靴子,卷起裤脚,露出白皙结实的小腿来。
再往上去,竟是一道斑驳扭曲的刀伤。
伤口已经愈合,是新长出来粉色的嫩肉。与周边完好白皙的皮肤相衬,看上去十分刺目。
我的指尖轻轻触上这块伤疤,软软的,是新生的触感。
“是打仗受的伤?”我没看他,只轻有若无的问道。
“嗯。”他声音低沉,道:“是被敌人的首领所伤,伤到了经脉,流了好多的血,止都止不住。”
他默默说着,捉起我的指尖握在掌心,又递至唇间吻了吻,继续道:
“当时我失血过多,昏了过去。我以为自己就要死了,可是我却梦到了你。
你说:你不许在这里死,你要死在我手里。
然后我就又活过来了。
呵呵,阿荨,我做的这个梦是不是很可笑。”
他的眸子幽沉,却闪烁着点点光亮。
我醉意潺潺,头脑昏沉,一时有些分不清,那光亮到底是烛火还是泪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