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丫头!"姐姐朗声笑了,笑得跟百灵鸟似的,"一个姑娘长大了,总得结婚呀。以后,你长大了,也要结婚的!"
"我不要,我一辈子也不要!"夏丽固执地晃着肩膀。
"这些道理你现在还不懂。等你长大了,慢慢就会懂的。"姐姐掏出手帕,笑着帮夏丽擦眼泪。
夏丽越哭越伤心。为什么人大了一定要结婚呢?她不懂。可她懂得,姐姐不该跟他结婚,怎么说也不该。
老师说,一个人的品质是好是坏,常常可以通过一件小事看出来。夏丽看出来了,他不好。他的心不好!尽管他给夏丽买过好多东西,尽管他送给姐姐一串金项链,尽管他对夏丽家的人都很好。可他会笑眯眯地看着一只可爱的小鸡被蛇缠死,还会笑眯眯地喊"有劲"!
夏丽有自己的衡量好坏的标准。这标准,跟爸爸妈妈,跟姐姐都不一样。
雨下得更大了,雨点急促地敲打着玻璃窗,又沿着窗玻璃急促地往下淌,像一条条美丽的小溪。
姐妹两个都默不作声地看着窗外。两个人都在发愁。一个愁雨下得太小,一个愁雨下得太大。
天渐渐黑了,被雨水打湿的柏油路面一定很滑。小面包车一定不能开了。夏丽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嘟嘟!嘟嘟......"一连串汽车喇叭声,透过茫茫的雨雾,闷声闷气地传来。
"来了,来了!"坐在沙发上打毛线的妈妈跳起来,朝门口跑去,连手里的毛线都没来得及放下。粉红色的毛线团跟着她一路滚过去,像只正在撒欢的小狗。
姐姐转身照了照镜子,拉拉连衣裙,又整一整头发,尽量摆出一副不慌不忙的样子,稳稳地朝门口走去。
夏丽趴在窗口,睁大眼睛往外看着。她暗暗希望不是那辆小面包车,而是一部过路的车子。
一辆天蓝色的小面包车轻盈地穿过雨雾,在柏油马路上飞溅开一大片水珠。远远看去,活像一辆洒水车。唉,要真是洒水车就好了,可惜不是。
汽车在夏丽家门口停住了。车门开了,一个高高的、白白净净的小伙子穿着笔挺的衣服从汽车里跳下来。
来了,真的来了。
姐姐就要走了。雨挡不住她,夏丽也挡不住她,什么都挡不住她。夏丽默默地闭上眼睛。她不想看这些。但又忍不住要看,她又悄悄地睁开一只眼睛。
姐姐打着一把鲜亮彤红的尼龙伞迎过去,笑吟吟地跟他头靠头讲着什么。他笑吟吟地把一朵小红花别在姐姐的胸前。姐姐的脸立刻红了,不知是害羞,还是被花映的。夏丽从来没见过姐姐有这样的时候。
他很礼貌地请爸爸妈妈上车,又跟姐姐说了句什么,还朝夏丽这边指指。
姐姐转过身,轻快地走进屋子。"小妹,快走吧!"她伸手拉夏丽。
夏丽躲到角落里,缩成一团,"我不去,我不喜欢很多人在一起吃饭!"
"小妹,别倔了,一车子的人都在等着呢。"姐姐好言好语地说着,硬把夏丽拉到门口,"小妹,你不去,姐姐心里会不好过的。"
"我去了,我心里也会不好过的。"夏丽使劲挣脱了姐姐的手。
"嘟嘟!"汽车喇叭在催她们。车上有人在喊:"快一点儿,雨越下越大了!"
"来,我抱她上去。"他走过来,伸手要抱夏丽。他以为她还是三年前被他抱着看蛇的夏丽。
夏丽猛地把他的手推开了,"不,不要你碰我,不要!"
他傻愣愣地站在那儿,有点尴尬,看看姐姐,又看看夏丽。他一直感到奇怪。因为他弄不清,他在什么时候得罪了夏丽。
"你别管了,先上去吧!"姐姐轻声地对他说。等他上了车,姐姐蹲下来,久久地看着夏丽。她的眼睫毛湿漉漉的,眼睛里好像有一个深深的湖。
"小妹,我知道你不喜欢哥哥。告诉我,为什么?"姐姐的声音压得很低,听起来有点沙哑。
夏丽垂下眼皮,看着姐姐脖子上黄澄澄的金项链,喃喃地说:"鸡,那只小鸡......"
"那小鸡是蛇缠死的呀。哥哥只是在一边看了,不能怪他。"姐姐也还记得三年前的事,但她努力为他开脱着。
"可他笑了,笑了!"夏丽几乎要喊起来,"他还说'有劲有劲'!"夏丽突然发现,自己满脸是水,不知是泪水还是雨水。她没有去擦,任它在脸上流着。
姐姐慢慢低下头,明亮的大眼睛里掠过一丝淡淡的忧郁。
夏丽看着姐姐,心里很难受。她觉得自己不该对她说那些话。她想请求姐姐原谅自己。但一股更强大的力量迫使她咬着嘴唇,固执地沉默着。
汽车喇叭又在催了。
"算了,不去就不去吧,这孩子有时怪得很。"妈妈的声音从汽车里传出来,"小妹,锅里有冷饭,自己做个蛋炒饭吧!"
姐姐抬眼看着夏丽,眼睛里滚动着泪水。她轻轻地、然而非常使劲地攥住夏丽的手。夏丽也攥着她的手。姐姐默默地站起来,和夏丽面对面地站了一会儿。
然后,松开手,缓缓地转过身,走向汽车。她的步子已没有刚才那样轻快了。她甚至忘了打伞,任那件漂亮的、银灰色的连衣裙被雨水淋着。
"砰"一声,车门关上了。车灯打开了。雪亮的灯光里,那晶莹透明的雨点显得更密集、更急促了。可它挡不住姐姐,挡不住。姐姐走了。
夏丽使劲闭闭眼睛,听着汽车喇叭声越来越远,最后是一片寂静,只剩下沙沙的雨声。
姐姐走了。
姐姐不是高高兴兴地走的。姐姐原本是应该高高兴兴地走的,都是因为自己。夏丽使劲扭着自己的手,使它们扭得很疼很疼,好像这样心里可以舒服一点。
唉,说到底,孩子和大人是不同的。孩子衡量人的标准和大人的也不一样。那么,哪一个标准对呢?这个问题谁也弄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