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似水,灰蓝色的月光从半遮的窗子下面悄悄流进来,渗过纱帐,萦住了缩在角落里独自神伤的姑娘。
她用手臂环着双腿,尽量抱得更紧,脸颊贴着膝,已经肿成两只肉核桃的眼睛大睁着,里面充满了彷徨,悲伤,无助与恐惧。
没有一丝睡意,只觉得有太多太多的人影在眼前晃来晃去,额娘、阿玛、费扬古、九哥哥、云儿,甚至秋娃和查查,还有太多太多的画面在脑中撞来撞去,欣喜的、愤怒的、失落的、欢快的,逐渐拧做一团,缠得她透不过气来。
“咕咕嗷!”一团黑影凄厉地惊叫着跃过干瘪的老树梢头,吓得东慧一个颤,撑断了浑身的束缚。她披上外衣下了床,轻手轻脚走到屋外头,院子里空荡荡的,细听之下,寂静中传来时断时续的鼾声,低闷的,细微的,似乎来自大门的另一边。
难道有人?这个时候会是谁?是醉鬼?还是流浪汉?还是……
她壮着胆子移到门口,缓缓将门推开一道窄缝,果然是这个冤家!只见费扬古就坐在门外的石阶上,靠着半边门正点头打着瞌睡。
东慧迅速将门重新掩好,偏过头去,一颗亮晶晶的水珠子沿着面部的轮廓坠入暗夜。
第二天清晨,早早守侯在家门口的云儿没有等来一夜未归的弟弟,却等来了一封莫名的信函。
送信来的是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娃,把信往脚下一丢就跑走了,待云儿拾起再抬头,哪里还有小女娃的影子?
信封上没有确切的名字,只写了“九十”二字,这不正是自己闺名的本意么?难道真是给我的?犹疑着打开信,看过之后,云儿脸上凝起了重重忧虑。
后海湖心亭下,云儿如约来至此处,凭栏远望,藕色的裙裾和着习习清风起落不定,惹得平静的湖面也跟着泛起无限心事。
“恩…恩!”两声假意的咳嗽提醒了呆立中的云儿,她转过身去,只见一位身着杏红色华丽旗装的高贵女子站在眼前,微扬着头,正以一种傲慢而凌厉的目光打量着自己,身侧还紧随了一名搀手的丫鬟。
“乌云珠参见固伦常惠郡主,郡主吉祥!”略作迟疑,云儿忙深深道下一个万福。
“银环,去,到那边守着去,本郡主要跟云格格好生聊聊,不许叫人扰了咱们。”曲兰尖声尖气地吩咐。
“是,郡主!”银环谦卑地应声退下,亭中就只剩了曲兰和云儿两个人。
云儿依旧保持着请安的姿势,半曲着膝,微垂着头,没有郡主的吩咐也不敢妄自起身。
压抑住满腔怒火,曲兰紧盯着拜在面前的女子,她倒要仔细瞧清楚这个让皇上神魂颠倒,弃尊贵的自己于不顾的究竟是怎样一个妖物。从发髻,鼻尖,下颌,到身段手脚,一寸一毫都没有放过。
一一审视过后,阴冷的面色逐渐暖了起来,看着云儿一直拜到两腿颤得就快站不住,才造作地伸手拉起她,笑吟吟道:“云儿妹妹怎么这么见外呢?来,快过来坐呀!”
云儿小心地随曲兰坐了,只是低着头,不敢直视。但在可及的视线范围内,就已经充分见识了这只金凤凰的考究与奢华。
百花争艳的织锦上,每一朵花不论大小,不分主次地均在花蕊的位置镶有一颗圆润饱满的珍珠,群摆一动,上百颗珠子齐闪,何等的璀璨夺目!那一双婀娜的玉腕上,足足挂有十几副金银翠玉、珊瑚玛瑙的香镯,就连手中拈着的帕子都是金丝滚边。
相形之下,自己的素装就淡得更加失了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