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慧背着母亲步履艰难地一步一顿,,一点一点挪向大门口。
这一边,大太监见此情形立即显出嫌恶的表情,掏出手绢掩住口鼻。原来世间最硬最冷之物是人心,面对这种家败人亡的惨状,见得多了竟也可以麻木无觉。
“东慧!”这时,从门外急驰而来的马车上跳下一个人,三步并两步跃进院子。
是皇帝!身后还跟着他忠实的小坠子。
其他人都赶快下跪行礼,唯有东慧,依旧背着亡母,从额前散落的发线间,用一种至寒至冷,却又燃烧着熊熊怒火的可怕眼神射着这位九五之尊。
皇帝被这眼神刺了一剑,胸口一阵痉挛,再看向她背上的明真,血染的面颊安详地贴在东慧肩头,眼窝深青,眉间无色,竟已气绝!
惊痛交加的皇帝怔了半天,难以相信所看到的一切,突然,他铁青着脸转向士兵们吼道:“谁干的,是谁干的?!”
“哎呦喂万岁爷,这事儿跟奴才们是一丁点儿关系也没有啊,奴才只管奉命宣旨,怕是侧福晋自个儿想不开,奴才确实什么都没干呀!”
大太监忙着撇清,生怕受责罚。
看到他前后判若两人的丑态,变化之快之大,都令东慧只觉反胃,鄙夷哼一声,偏过头去。
“侧福晋她……”皇帝刚欲伸手上前,却被东慧冷冷地喝住:“不许碰她!”
皇帝一惊,闪电般抽回手,不敢再靠近。
“郡主,怎么这么和皇上说话呢?”小坠子小心翼翼地打上圆场,提着气儿说话,“万岁爷可是一退了典礼就直奔王府,连好几位朝臣的贺都推了呢。”
“是呀,朕知道你一定是不了解这其中的隐情,所以下了朝就马上赶过来,要跟你们解释清楚啊!”
“不必了,会有什么隐情?不过是编排好了来糊弄我罢了,我是不会相信的!”东慧的双唇因为负重和悲愤而哆嗦起来,连说话也变得困难。
“你怎么能连九哥哥的话都不信了呢?!等你听了朕的解释就一切都明白了呀!”皇帝急得两腮发赤,心如火焚。
“对呀对呀,这万岁爷什么时候糊弄过人呢!”小坠子也赶着替皇帝叫屈。
“可是我一句也不想听!”东慧抛下这句绝断的冷语倔强地跨出尺高的门槛,背着亡母蹒跚远去。
雪青色的阴云下,一双稚肩负起一生凄凉。恍惚间,明真垂落轻荡的手腕上环着的一支蚕丝玉镯忽然滑下,生生跌成了两段。
凝咽失语的皇帝目视着寂寥的身影,心如刀绞,只觉脸上被什么打湿了,凉凉的,抬头一望,天空飘起了濛濛细雨,零零落落,摇摇曳曳。针尖儿大的雨点落到掌心,雪一般沁凉。
“跟去看看在何处落脚了。”皇帝吩咐小坠子。
不知走了多久,东慧来到一扇栗色的大门前,抬眼望去,“清逸居”三个大字苍翠依然,欢快的鞭炮声和众人的笑脸还清晰如昨,只是此刻,人已非,梦成空。
本想转身离开,奈何眼前除了茫茫雨雾,哪里可容依身?只得又回到了这座小院落。
将母亲安置在屋中,东慧拎了一把铁镰来到房后余婆婆坟前,抹了抹脸上的水痕,极认真地说道:“婆婆,你一个人在这里一定很寂寞吧,让我额娘来和你作个伴吧。”说完,半用铁镰半用手在旁边的空地上挖了起来。
渐渐地,雨驻了,渐渐地,天色暗了,渐渐地,一手生了泡,一手淌了血,而执拗的姑娘仍不肯停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