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他们回到营地的时候,已是星光璨然。云儿忽然提出想在原野上坐坐,于是博穆就陪着她一起坐在离营帐不远的一处草地上。
牧草长得越发壮硕了,有齐肩高,深丛中传来纺织娘“丝丝”的轻吟,好像摇篮曲一般悦耳动听。夜幕低垂,满天星斗曳着点点寒意,记得那次和阿荞在井边谈心的时候,夜晚也是这样幽静,星空也是这样斑斓,可如今,辰光依旧,物事人非。
“这世上曾经有一个叫做阿荞的姑娘,”云儿兀自开口道,“她善良,美丽,虽为女子,却豪侠仗义,古道热肠,在苦牢那些艰辛的日子里,若不是有她,我和查查恐怕早就活不成了。她的家乡就在大草原上,本来我们说好等自由了就一起到这里来生活,过最快乐的日子。”
这讲述伤感又透着深深憾意,聪明的博穆已然猜出几分,但却没有妄言,只关切地问:“那后来呢?你们不是已经被释放了么,那个阿荞她现在在哪里?”
云儿胸中一痛,哽咽着说:“就在大家殷殷期盼的时候,有一天,突然来了一个旗主老爷,他看中了阿荞,要把她带回去做女奴,想必是阿荞不肯,后来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只听到那些凄惨的呼喊,一声又一声,在黑夜里回荡。第二天早上,就看见阿荞被拖行在地上,她已经死了……”
云儿悲伤得不能自已,剧烈地抽噎着,博穆见状又是着急又是心疼,忍不住大了胆子将云儿轻揽入怀,拍着她的背,安抚道:“阿荞姑娘知道你在想念她,一定会很安慰的,不要再难过了。”
云儿没有抗拒,安静地倚在宽实的肩头上哭泣,她需要好好发泄一下,更需要一个疗伤的港湾。
此后几天,虽然云儿还是不太愿意和人主动交流,还是不敢面对自己的样貌,但她却没有拒绝博穆的邀请,每晚都和他一起在星空下慢步。
博穆侃侃而谈地讲着行军打仗的故事,边疆古老的传说,还有自己小时侯的一些趣事,云儿细心地聆听着,不时还会说上一两句。他将军身份下的满腹经纶,才情横溢,都令她既惊叹,又敬佩,更加欣赏。
而博穆呢,对这个身世坎坷,温柔善良的姑娘有了越来越深刻的眷恋。
这天,当二人准备离开的时候,不知从哪里来的一阵怪风,偏偏就掀掉了云儿的头巾。
“我的头巾!”云儿立即惊慌失措地捂住脸颊,刚要去追,却被博穆猛地拉住,“不要去捡!”
云儿怔怔地看着那双在黑暗中闪烁的眼睛,只感到双手被攥得越来越紧。
“这是老天在告诉你,应该面对现实了,不要再试图逃避,不要再把自己藏起来,你好不容易才脱离苦海,又从鬼门关绕了一圈回来,现在该是你新生活的开始,放开那些恼人的顾虑吧!”
“可是这个新生是残破的,是痛苦的,早知道会这样,我宁愿不要活过来!”云儿的心情有些激动。
“你根本都还没有去用心体会,就说它是残破的,痛苦的,满眼满心就只有脸上的这些斑痕,让我告诉你吧,我们没有一个人会在乎,真正在意计较的人只有你自己呀!”心急的博穆一时吐出了真话。
云儿被说中了心事,痛苦地咬着嘴唇,沉吟不语。
博穆松了神色,转为轻柔地说:“你抬头看看,这闪耀的群星多美妙啊,一颗一颗地长在苍穹脸上,谁又会说它们是讨厌的斑痕呢?在我看来,你的脸就和这星空一样美。”
听到这番奇特的赞美,云儿不觉抖了一下,她犹豫半晌,迟疑地放开捂住面颊的手,举头望去。
今夜的天空格外静谧,今夜的星辰格外明亮,它们稀疏有致地散布在墨蓝的穹幕上,奇丽而秀美。
我真的也能像它们一样吗?
“相信我,上天保留下你,一定有他的安排和用意,只不过我们现在还不知道罢了。所以你一定不要放弃自己,不要放弃找寻快乐!”博穆适时地说。
云儿痴痴地凝视着远方,唇角浮起一丝恬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