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君按照网上留的地址找到了琳琅律所,是某小区的公寓房,门上挂着不大的铜制的牌子。周君敲开门后,竟然是王创城主任亲自开的门,连个前台都没有。进门后发现这是个小公寓房,整个办公面积不到一百平,实在寒酸得很,与堂正律所比起来有天壤之别,就像个摆地摊的。
王主任被周君高大英俊的外表惊到了,激动地说道:“欢迎来到琳琅所,我很好奇,像你这么有气质又有才华的人为何会选择我们这个小律所?”
周君不想让人知道他被大所拒绝的事情,于是大声且很自信地说:“大有大的优势,小有小的好处,各有利弊。大所复杂,小所简单,简单就能使他心静,心静就能一心一意、全力以赴地工作。我喜欢工作,渴望成功,不想受制于人,我想独立开展工作。我对自己很有信心,我就是一粒放在哪里都能发光的金子。”
王主任对周君的回答很满意,接下来周君与琳琅所签订了协议,办理了就职手续。
周君应聘的是执业律师的职位,好处是行动自由,不用坐班,坏处是没有固定薪水,自己寻找业务拿提成。所以接下来周君的首要任务是寻找案源找到客户。周君跟着梁主任的时候积累了一些人脉,本可以利用这些关系拓展自己的业务,但国有国法,行有行规,这些人脉关系本是梁主任的,周君就不能再利用,否则违背职业道德会遭人唾弃。话虽如此,但之前梁主任的其他助理离职时,总会莫名其妙的丢失一两个客户,梁主任虽然心知肚明,但也无可奈何,因为客户的业务大多是他指派助理去完成的,久而久之客户就会明白一个道理:助理就能满足他的全部需求,何必花高价聘请主任律师呢?周君如果撬梁主任的客户,成功率可以说是百分之百,但他不屑于这么做,他自傲且自律,这种卑劣的事是绝对不会做的。
他首先想到的是互联网,于是购买了域名“北京律师网”,域名的长短与费用成反比关系,“北京律师网”由三个关键词组成,售价较低,使用期限十年,“北京律师”或“律师网”由两个关键词组成,售价翻两倍,如果购买“律师”这个域名,则价格又翻两倍,以周君目前的经济实力只能买三个关键词的域名。周君又花钱建立了个人网站,网站内容包括个人简介、法规、案例、办案心得、联系方式等。奇怪的是,网站建立三个月竟然没有一单业务,甚至连法律咨询的都没有。
后来才了解到,只建立网站还不行,还需要网络推广,否则很难被搜索到。周君又找了一个平台公司帮助推广。这确实起到了显著效果,周君接到的第一个咨询电话是关于交通肇事人身损害赔偿案件,周君激动不已,终于有人关注自己了,他耐心且详细地给予了两小时零八分钟的解答。详细到什么程度?他几乎把当事人成功培养成了交通肇事人身损害赔偿方面的专家了。当事人千恩万谢地挂断了电话。那一天他接了好十几个咨询电话,每一个咨询都耐心且详细地给予解答。那一天周君很累,但很有成就感,静静地等待他们过来签代理协议。之后的每一天,周君的手机一直都处于咨询的工作状态,从开机到关机基本上没有停歇过,咨询的问题各种各样,千奇百怪,有的还超出了法律范畴。渐渐地周君处于崩溃边缘,工作量太大实在应付不了了,更让人崩溃的是竟然没有一个过来签代理协议的。于是周君改变策略,取消免费咨询,改为有偿咨询,结果一提到咨询收费问题,对方就找各种借口挂断了电话。于是周君再次改变策略,不再详细地进行解答,说一半留一半,说一半是为了让当事人相信自己的业务能力,留一半是为了让当事人依赖自己,不能离开律师独自操作。这个策略还是有些效果的,给周君带来了一些业务,可惜都是交通肇事、离婚、盗窃、小额借款等方面的小案件,且都是一次性的,没有后续业务。毕竟无罪辩护、大额借款诉讼、资产重组并购、IPO等大业务的当事人是不会通过网络找律师的,他们一定会找自己熟悉的信任的律师来代理自己的案件。
周君再一次改变策略,回归到用传统的方式寻求潜在客户。他利用一切机会参加各种饭局、各种牌局,出入各种娱乐场所和球场。没多久,积蓄花光了,酒量见长了,朋友也多了起来,但业务不会立即有,仍然没有起色。
在弹尽粮绝之时迎来了一丝曙光,遇到了胥总。
胥总真名叫胥明川,六十多岁,个子不高,胖胖的,很健谈。周君与他是江苏老乡,一次老乡聚会时偶然认识,这个聚会的目的是联络一下在京老乡的感情。宴会用酒是胥总提供的,是贵州茅台镇生产的酱香型白酒“康熙仙茅”,酒瓶上挂着红丝带,红丝带上写着“新时代集团特供酒”,新时代集团就是胥总的公司。宴席上,胥总特意介绍了这款酒,说此酒口感不亚于飞天茅台,且价格适中,自己是酒厂的第一大股东,今晚酒管够,希望大家尽情畅饮。胥总刚说完,周君就递过去一张名片。胥总接过名片,很感兴趣。他说有很多的律师朋友,但信得过的没有几个,见周君的样貌和刚才席上的谈吐,初步印象是一个值得信赖的律师。胥总向周君介绍了他的产业,范围很广,体量很大,在内蒙有铁路,在山西有煤矿,在江西有金矿,在江苏有新能源汽车,在上海有新能源电池……总部在北京,家在上海。产业很多,但需要整合、重组和上市,需要专业人士规范运行。
听到这里,周君血脉喷张,一直寻找的目标原来在这里。周君如获至宝,以极快的速度向胥总介绍了他的学业、经历、特长、办过的高难度的案件、操作过的复杂项目……
介绍完毕,周君稍微停顿了一下,言简意赅地总结如下:“我可以为贵公司合理规避法律风险,参与重大项目的设计、规划、谈判,设计并完善企业法人治理结构、组织架构,提供企业改制、并购、资产重组、股票发行上市、企业发行债券服务,贵公司有煤炭和新能源板块,我还可以提供清洁能源机制方面的全程法律服务,清洁能源机制英文简称为“CDM”,您应该听说过。所以说,我的能力完全能够满足您的需求,您需要我这样的专业人才为您保驾护航。”
胥总听完兴趣大增,说到:“周律师的才能卓越,这些都是高精尖的业务,属于非诉范畴,我们确实需要这些方面的法律服务。但日常我们遇到的诉讼业务也很多,诉讼方面的法律服务更为迫切。”
周君更加信心满满地说:“诉讼业务是基础,做不好诉讼业务一定做不好非诉业务,诉讼业务我更擅长,无论是民事诉讼还是刑事诉讼,我都有丰富的经验,再复杂的案件,我都能够很好地解决。”
胥总试探着说:“我恰好有一件小事情需要咨询你一下,是黄总的事情,他是我的一个朋友,他在犹豫是否需要提起诉讼。黄总有一个餐饮企业,几年前承包了徐州某部队院校的食堂,该院校有一万多学员用餐,应该是稳赚不赔的生意,哪知事与愿违,几年下来不仅没赚钱,还把黄总投入的几百万亏没了。”
周君问:“找到原因了吗?”
“用人不慎,黄总妻子的亲侄儿帮他管理的,叫成国杉。他的业务很多,事务繁忙,也没有特意关注过这个食堂,而且是亲戚管理的,很放心。直到上个月他接到成国杉的电话,告知他资金周转困难,已经不能维系,需要补充流动资金。一万多学员用餐的食堂,业务稳定,收入稳定,怎么可能出现这种情况?于是前几天他特意去了一趟徐州,发现聘请的关键岗位员工都是成国杉的亲戚,当然也是黄总的亲戚,只是他不太熟悉,起初没觉得有问题,现在发现问题很严重,这些员工的工资与同行业的员工比起来高了很多,采购成本也是出奇的高。财务经理是成国杉聘请的大专生,女的,二十几岁,有会计证,起初聘请的时候也没觉得有问题,现在发现问题很严重,因为成国杉打了很多的白条,直接从财务上取走了现金。问原因,说因业务需要都送给领导了,没有发票。更气愤的是,成国杉还将高价采购的餐具低价卖出,钱也进了他个人的腰包。周律师,你说该怎么处理这件事呢?”
“解聘成国杉的职务,聘请专业机构进行财务审计,根据审计结果,该赔偿的让他赔偿,该退还的让他退还。他愿意退赔最好,不愿意就直接提起诉讼。”
“话虽如此,但黄总有两个顾虑,一是担心执行不到财产,二是成国杉声称打白条拿现金送礼的事是黄总授意的。”
“我与黄总通个电话吧。”
胥总立即拨通了黄总电话,简要介绍了几句,将手机递给了周君。
“黄总,你好!我是琳琅律所的周君律师,刚才胥总向我介绍了你遇到的麻烦以及你的两个顾虑,我可以帮你出主意解决问题。”
“这个成国杉就是个白眼狼,忘恩负义,多年前他在农村信用社做信贷员的时候失职被骗500万元,信用社要追究他的民事责任,甚至是刑事责任,看在他是我老婆亲侄儿的份上,找关系帮他摆平此事,后来又让他去徐州帮我打理食堂生意。这本是稳赚不赔的生意,躺着就能赚钱,哪知这小子暗地里给我使坏,中饱私囊,他自己赚的盆满钵满,却将负债累累的烂摊子留给我。帮我想想办法治治这小子,要回属于我的钱。”
“成国杉威胁你的话不要放在心上,无需担心,因为这是他捏造的,没有证据。你的另一个担心是有道理的,这种情况下,他一定不会将资产放在自己名下,官司打赢了,执行也很困难。有一个方法可以解决这个问题,让他拿出钱来,他已经涉嫌构成职务侵占罪,以此来逼他一逼。”
“这确实是个好方法,也考虑过,我有另一种担心,刑事案件不同于民事案件,一旦报案我就撤销不了,他见自己一定会坐牢,坚决不退赃怎么办?况且,他是我老婆的亲侄儿,她不想将成国杉送进监狱。”
“这也无需担心,刚才我说的方法是种策略,就是以刑事手段达到民事目的,我们可以将追究他刑事责任的事告知他,让他自己做出选择,是退钱还是坐牢。我想他一定会选择前者,否则他不仅将面临十几年的刑期,捞进口袋里的钱也不一定能够保住,因为侦查机关可以追踪到赃款的去向。”
“很好,很好,可以试一试,但我不想与他联系,怕控制不了情绪,听到他的声音气就不打一处来,你能帮我处理一下吗?”
“好的,好的,把他的手机号发过来,我现在就联系。”
黄总将成国杉的手机号发到胥总的手机上,周君拨通了电话。其实周君完全可以先签代理协议,再处理此事,但周君为了获取胥总这个大客户的认可,急不可待现场就处理此事。
“喂,你好,是成国杉成总吗?我是北京市琳琅律师事务所的周君律师,黄亚明黄总委托我处理徐州的事,我想简单跟你沟通一下。”
“对不起,我不认识你,也没人告知,不能确认你的身份,我要挂机了。”
“如果你是聪明人,就一定会听我说下去,这是你摆脱麻烦的唯一机会,否则后果很严重,你应该明白的。”
“我被误解了,我绝对没有私拿一分钱,这两年人工成本、采购成本都大幅度上升,白条的事想必你也知道了,那是黄总安排我处理一些特殊的事,你应该懂我说的意思吧。”
“财务的事经过审计就能查得清楚,内心无愧的话,你应该不会反对聘请独立第三方对近两年的财务进行审计吧。一旦查出问题,公司一定会向公安机关举报的,你知道职务侵占罪的立案标准吗?一万元,只有区区的一万元!至于你对白条的解释,一定要有证据,否则又增加一项罪名,就是诬告陷害。我已经说得很明白了,何去何从,如何选择,你自己决定。现在你可以挂电话了。”
十分钟后,黄总给胥总发了短信,说非常感谢周律师,刚刚成国杉来电话了,态度很诚恳,愿意妥善解决此事。胥总看了短信立马对周君刮目相看,没想到周君几句话就能解决如此棘手的问题,真是大开眼界。周君谦虚地说:“其实也没啥,就是抓住了对方的心理,我只需将他的行为性质解释清楚就行了,我相信:他一定不敢拿自己的自由做赌注。”
胥总用他自己带来的“康熙仙茅”酒连敬了周君三杯,周君本不胜酒力,近期参加各种宴席增加了少许酒量,加上是这个潜在大客户相邀,壮着胆一连干了三杯,之后又一连回敬了三杯。这时酒桌上响起掌声,为这一老一少加油鼓劲。六杯酒下肚,胥总再次站起身来,指着周君向所有人宣布:“从现在开始,周君就是我集团公司的总法律顾问了!欢迎周君成为新时代集团的一员!”掌声再次响起。周君晃晃悠悠地站起身,脸上呈现出久违的兴奋,他用自己的双手紧紧握住胥总的右手,虽有醉意但仍高亢地说道:“我非常乐意为胥总提供全方位的法律服务,为新时代集团保驾护航。我相信我的服务是最棒的也是最到位的,能够满足您的一切法律需求。相信我没错的,选择我不会错,错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相见恨晚。”说到这里周君显得有些得意,但很快又恢复理智,律师在任何时候都要保持理智,不能得意忘形,这是基本素质,也是赢得客户尊重的关键,同时也要与客户保持一定的距离,太熟悉了不好,太熟悉了就失去了神秘感,于是他话锋一转接着说道:“但是,我不是您的员工,我是为您提供法律服务的律师,无论在业务能力方面,还是在职业道德方面,亦或在敬业精神方面,我都会做得最好。”
今晚是个特别的夜晚,周君收获满满,信心满满,慷慨激昂地说了很多话,介绍了自己以前办过的一些离奇的成功案例,征服了在座的所有人。但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接下来的一幕更是离奇,令人始料未及,大跌眼镜,惊愕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