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禾八点到公司的时候，念桥的工位上已经放了包包，他疑惑地走到旁边的会议室，念桥正在往屏幕上投着仿佛视频一样的东西，看到于禾到了，他蹦到于禾边上，说：“哥，快来，我昨晚研究了下Prezi，它就是用镜头推进的方式，一层层把内在逻辑展开，我觉得能满足你的需求。”
念桥兴奋地向于禾展示着新鲜出炉的演示文档：“这个只是初版，还可以更丰富一些，我们把调研和数据放在第一层，然后产品的路径放在第二层………”演示完之后，于禾走到念桥身边，用了搂了一下她的肩：“你早上几点到的公司？”
“我昨晚研究了之后，想着早上来给你先看一版，万一不好还有时间改，赶的6点半的公交过来，一点也不堵。”念桥解释着，才发现自己的个头刚到于禾的肩膀上多一点点。
“下周路演完，我就帮你弄好房子搬家。”于禾的手依然没有放下，看着念桥的黑眼圈有一丝感动和兴慰。
这时太子和大舅突然走进来，于禾兴奋地拿起念桥的电脑向他俩演示：“你们看，念桥的这个演示方式，就是我要的演进，我觉得佟宇一定能买我的单……”太子和大舅看到整个展示脸上写满了惊讶，太子张着嘴说道：“我觉得佟宇这次总不能再说我们像白开水了吧，还有关心姐也不至于……”
大舅突然“啧”了一声打断了太子，念桥看了于禾一眼，于禾听到这句时，眼睛抬了一下又突然低了下去。
关心姐？是什么样的故事？念桥看着奇怪的三人，终究没问出口。
“还有一个问题。”大舅说：“佟宇之前坸病我们的东西总是少点故事和味道，其实于哥的演讲能力是可以的，但太过严肃和商业，是不是备个稿，多改几次。”
于禾对于备稿这件事有点犹豫：“刻意的备稿我总觉得有点曲意逢迎。”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看了一眼念桥。
“哥，你说这个路演很重要，我们就以结果为导向。再客观的人都会喜欢恰入其分的巧合，我们为了结果，制造巧合，也不用……矫情。”想了半天，还是用矫情这样的字眼，但他觉得于禾是可接受的。
于禾背过身去，说：“试试吧。”
念桥在接下来的几个小时，把佟宇的FB、微博、朋友圈、ins、推特甚至QQ空间都翻出来了，她要研究出来，佟宇所期待的故事和味道是什么。
下午的工位，阳光已经不再照进来，念桥决定偷十分钟要去感受今天最后的一缕阳光，给自己充能。
走到楼下，远远看到一个黑色的背影，是于禾，他竟然在抽烟。念桥小心地走到于禾身后，轻轻唤一声：“哥。”
于禾回头看到是念桥，赶紧熄灭了手中的烟，用手扇了扇空气中没散开的烟，问：“你怎么下来了？”
“我来看看阳光。你还是不喜欢我和大舅的提议吗？”
“不，我是不满意我自己，明明要追求结果，既又要在过程里矫情。你和大舅反而更洒脱。”
在这一缕阳光里，念桥也突然感慨起来，他看着于禾的惆怅，对他说：“我刚才看了佟宇的朋友圈，他最近去参与一场聂鲁达诗歌的分享会。聂鲁达写过一首诗，叫《似水年华》，里面有一句是‘当华美的叶片落尽，生命的脉络才历历可见’，你就是这样的。那些令你纠结的，我和大舅太子会帮你。”
阳光已经落下去，于禾脱下黑色的外套，盖在念桥的身上，说：“大学没白读啊，看了这么多书。走，我们上去备稿去。”于禾大步往前走，念桥迈着小碎步紧跟在后面。
“电梯怎么坏了？走吧，走楼梯。”于禾按了按电梯没反应，就带着念桥往楼梯间走去。然而楼梯间的灯早就坏了，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念桥扶住把手试探地走着。
“怎么了？你怕黑吗？”
“不是不是，我有点夜盲，看不见。”念桥从小就夜盲症，每次在没有灯的地方，宋纬牵着她的手，柏意淳站在他俩身后哼歌，而这一幕，念桥觉得已经是上个世纪的回忆了。
于禾从台阶上走下来，牵住了念桥的手：“跟你哥走吧。”一个温暖的手掌，指尖有一点点茧子，就这样握住了，念桥全身颤抖了一下，她没有拒绝，她不知道是不敢，还是不想，或者，从未想过要拒绝。
念桥小心翼翼地回握着，怕太大力了太暧昧，又怕力道不够显得自己想逃脱，只能一点点试探着力度的平衡，另一只手拽紧了身上快要掉下来的外套，原来黑暗并不可怕，黑暗也可以很温暖，不管是曾经还是现在。
大舅看到两人回来，有点紧张地说：“于哥，关心姐刚打电话过来了，佟宇要求提前到下周一。关心姐说你如果准备时间不够，可以给她打电话………”
“不用！”又是那种强势而绝决的语气，“只是周末我们就都不能歇了，汇报完，我请你们去外面玩两天。”
听到出去玩，太子眼睛放光，而念桥更加好奇关心姐到底是什么故事。
周末的两天，依然是忙完了后于禾送念桥回学校，而念桥早上也早早地来到办公室，她希望于禾在来到办公室那一刻，她可以给于禾一点点进度上的惊喜，让他从踏进办公室那刻开始就对一天充满希望。
“于哥，我们这个准备够充分了吧？”在最后一次预演之后，大家看上去都还算满意，太子得意地问道。
“像佟宇这样的生意人，我真的有点不敢笃定。”于禾依然有点怀疑。大舅沉思了一下，答道：“于哥，剑走偏锋是我们最大的胜算了。”
“他这种纠结在利益里的人，对诗和远方是有敬畏的。”念桥也帮着打消于禾的顾虑。
“但愿，他会惊喜。”于禾低低说了一句。太子和大舅眼神交汇了一下，念桥直觉这个他，不是佟宇。
周一的早晨，念桥依旧早早地到了，而于禾已经在工位办公，令人意外的是，他换了件墨绿色的外套，头发也是刚刚洗过的蓬松又干净，脸上的胡茬也是清理过的样子，一遍一遍地看着PPT。
看到念桥来了，于禾拿着电脑示意他去会议室：“走吧，我们先过去。”
在这个会议室里，念桥明显感觉到了于禾的不安，他把电脑连在投影上，在会议室里走来走去，仿佛是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在演练面试。没一会儿，大舅也赶到了，看到于禾紧张的样子，大舅低低说了句：“这一颗少男心……”
“来了来了，他们来了。”太子从外面一路跑过来报信。于禾紧张到轻咳了一声，黄东和卓老板领着两男一女走向会议室，女生穿着印花长裙，踩着裸色的高跟鞋，化着精致的妆容，就连电脑包也不是标配的黑色，而是大地色的底上面铺着满满的奢侈品Logo，走过念桥的时候，一种很清新的香水味弥漫在空气中，太子轻轻咳了一声，轻声跟大舅念桥说：“好呛……”大舅卟地一声笑出来。女生并没有注意到这一声笑，径直向于禾走过去，伸手抱了一下于禾，于禾的脸上出现了一种不知所措又惊喜的表情，一秒不到的拥抱之后，女生顺手理了一下于禾的外套，说：“今天这身很精神啊，我的小帅哥。”
“关心，你这偏爱得有点过分了啊。”稍年长的男性穿着笔挺的西装，直接坐到最中间的位置上，打趣了这一个礼貌的拥抱。女生顺手挽住了于禾的手臂，对着年长的男性说：“佟总，于禾是我发掘的，我可不得宝贝着。”
另一位年轻稍轻的男性穿着有点休闲的衬衫，外面是浅色的中长款外套，长得不像于禾那样地帅气和少年，但却是岁月沉淀的一种温润与沉稳，待关心与于禾打过招呼后，他不急不慢地走进来，跟于禾握了握手：“于禾，好久不见。”
于禾看到他，有点惊讶，说：“好久不见。”
佟总示意年轻稍轻的男性坐到自己边上：“明池，你坐过来吧。”明池听话地坐过去，而关心也放开了于禾的手，坐到了明池边上，于禾的眼光一直追随着关心。
念桥看了一眼大舅，大舅冲念桥苦笑了一下。
“开始吧，于禾。”佟总把椅子调向了投影仪的方向，皱着眉头，于禾收回了目光。
“今天，我从一本小说讲起，茨威格写的《象棋的故事》，一个智力低下却天赋异禀人天才棋手，一个出身于名门望族却饱受摧残的业余棋手，在轮船上的相遇，天才琴多维奇输给了业余的B博士……”于禾开始非常自然地讲起来，演讲时候的于禾充满了自信，把所有人的目光紧紧锁在自己身上。
念桥观察着周围人的反应，关心笑着看着于禾，有点得意的表情，佟宇听完开头，紧锁的眉头舒展开来，露出一种感兴趣的表情。
“最后，我想说，市场的泡沫终将退去，留下来的是真正的有价值的产品，就像聂鲁达的诗里写的那样，当华美的叶片落尽，生命的脉络才历历可见。”讲完最后一句，于禾舒了一口气，看了一眼念桥三人的方向，又向佟宇三人方向看去，佟宇低了一下头，对于禾说：“于禾，你是B博士吗？”
“至少，我不希望自己像琴多维奇一样利用天才和荣誉贪得无厌。”于禾的回答诚恳又锐利。
佟宇哈哈笑了一声，对卓总说：“老卓，我们要有培养B博士的信心。”老卓一头雾水的表情，还是接连应声答应。
佟宇还是没有从这个梗走出来，对黄东说：“黄东，你有时不要太琴多维奇式天才，要多一点钝感。”黄东也是一脸雾水，轻声问大舅：“这维奇是什么人？”大舅捂着嘴轻声回复黄东：“有点智障。”说完这句，念桥三人一起笑了起来，使劲憋住不出声。
佟宇走到于禾面前，拍拍他的肩，说道：“于禾，你终于开窍了，我之前就说你要多关心直觉和天赋以外的世界，你这次总算不给我摆头痛的产品路径和调研分析了，我给你时间，给你机会，做下去吧，不管是你们做产品的，还是我们做投资的，都需要一些梦的。”
“我选的人肯定不会错，于禾就是天才！”关心也起身到佟宇身边，得意地看着佟宇。
“晚上一起吃饭聊吧。”佟宇说着就和卓总一起走出会议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