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洁的床板上铺了一面凉席,微微有些霉味。
在衣橱里找到一个枕头,放在床上,祝安合衣躺了上去,闭着眼睛平静心气,不一会儿便呼吸匀称地沉沉睡去。
只是没过多久,祝安身上就出了汗,这屋子没有空调,就连风扇也没有。也不知出的是冷汗还是热汗。
宋知因穿好衣服坐在床沿上,打量着屋里的陈设:墙壁刮了一层雪白的腻子,白色灯光一照,如霜一般。一张床一张桌子一把带靠背的刷着红漆的木艺,掉了些红漆的椅子腿露出了原本的木黄色。桌子倒是看着有些新,款式却是老了些。桌子上有一台笔记本电脑,一个拳头大小的玻璃杯,还有一个本子以及一支笔。
看着那台电脑,是个有名的大牌子,能用得起这种的电脑,说明这男生家里的条件也不差。宋知因有些奇怪,自己醒来这么久了,除了两人的声音,就没听见第三个人的声音。
“他也是一个人?”
想着,宋知因站起身来,来到桌前,手搭在椅子上,若有所思地那台电脑以及旁边的信封。
他难道就不怕自己偷东西吗?
祝安是不怕的,一个可以忍痛割腕求死的人,是不会做这么下贱的事情的。
忽然,宋知因想起了男生那一头雪白的头发,白天还是黑色的,怎么过了几个小时就白了?越想,宋知因越觉得没有丝毫头绪,但是今晚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过离奇,如同做梦一般。
抬手捏了一下脸颊,很痛。
痛就说明不是在做梦,眼前的一切都是真实的,自己割腕也是真实发生了的,但——
宋知因抬起左手的手腕,摸着当时割开的位置,想起那刺骨的疼痛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十分肯定那会儿自己也不是在做梦,血液流失的感觉依旧清晰无比。
“咕~”
肚子发出的抗议声打断了宋知因的臆想,摸了摸肚子,饥饿感如同潮水一般一下袭来。
祝安擦着汗,正看眼睛,考虑要不要回去睡。这大热天没空调,可是太难过了。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门轴转动的声音。
她要走了吗?
祝安坐了起来,竖起耳朵听了一阵,却是听见了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心中一跳,祝安瞬间躺了回去,闭上了眼睛,装作睡得很香的样子。
“我饿了。”
宋知因也不废话,开门站在门口开门见山地说道。
黑暗中祝安睁开眼睛瞥了一眼站在门口的宋知因,抬手开了灯,坐了起来,问道:“然后呢?”
“我饿了。”
宋知因装作没听懂的样子,倔强地重复道。
“我听到了,但你想表达什么?让我给你做饭?”
“嗯。”
祝安砸吧咂嘴,就当好人做到底吧,于是说道:“哦。”
看着哈欠连连的祝安,宋知因忽然觉得自己简直是在无理取闹,不管他做了什么,都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这份大恩感激都来不及,自己还吵醒人家给自己做饭吃。
跟在祝安身后,宋知因惊讶与眼前男生走路的姿势,看得出来他的左腿不便,走起路来一瘸一瘸的。
“你的腿——”
宋知因赶忙抬手捂嘴,恨不得给自己一耳光。
“对不起,我,我不是有意的。”
祝安还是听见了,于是摇摇头,回头一笑道:“没关系。很小时候就这样了。”
少年脸上豁达的笑容,眼中的真诚说明他真的不在乎这件事,这让宋知因的心情有些复杂,跟他比起来,自己的痛苦根本不值一提。就算没有亲身经历,宋知因也能想象出旁人的那种异样目光。
祝安考虑该给女孩做什么吃,估计她从下午开始就没吃东西,电饭煲里还有晚上没吃完的米饭,有鸡蛋,还有给大黄准备的火腿,有了!
“蛋炒饭行吗?”
祝安看向身后的宋知因,笑着问道。
“可以。”
宋知因点点头,饶是她面无表情,在这一刻还是不禁有些羞愧。
摘下手套揣进兜里,接着洗了洗手,祝安正式开工,看了眼依旧站在身后的女孩,祝安笑道:“要不你先回房间吧,过会油烟太大,弄脏了衣服就不好了。”
宋知因摇摇头,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
“那好吧。”祝安抿着嘴唇笑了下,撕开了火腿的包装袋。
少年的动作娴熟,有条不紊,很慢却也很认真。
切火腿时菜刀与案板碰撞声,打鸡蛋时筷子撞击碗壁的“叮叮”声,电磁炉散热时的“嗡嗡”声,铁锅上的水蒸发时发出的“嗤嗤”声,如同一篇华丽的乐章。
宋知因从未像此刻这般觉得,这些生活中原本杂碎的声音是如此悦耳。
这就是生活。
他应该很热爱生活吧?宋知因暗暗想到。
“你家里,就你一个人吗?”宋知因忽然开口问道。
“嗯。”
“你爸妈——”
“去世了。”说这三个字的时候,祝安笑的有些勉强。
“对,对不起。”宋知因一呆,赶忙道歉。
“你为什么要道歉?”祝安手里的动作一顿,笑着问道。
“我——”看着祝安脸上的笑容,宋知因张着嘴却是不知道说些什么。
“用不着道歉,你又没做错什么。”
祝安笑着说道。
将做好的蛋炒饭端到桌子上,祝安说道:“有些烫。轻慢用。”
“谢,谢谢。”宋知因落座,小声说道。
“嗯。”祝安抿嘴一笑。
宋知因发现这个男生真的很爱笑,笑起来又那么的好看。
“你为什么要带手套呢?不怕热吗?”宋知因看了一眼正在戴手套的祝安,问道。
“这个啊,因为一些特殊原因,我的手不能随便跟别人接触,所以——就带了手套。”
“接触了会怎样?”
“会发生不好的事情。”
“宋知因。”
“啊?”
“我叫宋知因。”
“哦哦,你好,我叫祝安,祝你平安的祝安。”
“噗嗤——”
“有点傻是不是?我也觉得······”
“不,寓意很好,真的。”
“呵呵。”
“为什么你老是一直笑?”
“因为喜欢。”
“······不累吗?”
“这是自然的表情,所以,不累。”
“真好。”
“你也应该多笑笑,你这么漂亮,笑起来一定很好看。”
“我笑不出来。”
“为什么?微笑很难吗?”
“不是这个原因。”
“哦。”
“你不想知道吗?”
“想,但我不会强人所难。”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能陪我说说话吗?”
“当然可以。”
宋知因出生在一个很有钱的家庭,父亲出身农村当过兵,母亲则是豪门千金。宋知因的外公在江南一带很有名,属于那种不显山不露水的大人物。宋知因的父亲是倒插门,所以宋知因是随了母亲的姓。事业心极强的宋秋只有宋知因这么一个女儿,从小到大宋知因就被母亲灌输了“不甘人后”的思想,凡事都要做到最好。“我宋秋的女儿怎么能比别人家的孩子差?”出于母亲的这个念头,宋知因从小到大便已经被安排的明明白白。
什么时候上学,去哪个学校念书,除了学习以外该培养什么兴趣,请的家教从上小学开始就没停过。
用宋知因的话来说,那种感觉就像沉在水底一般透不过气。她并没有遗传母亲的聪明,没什么天赋,只能后天努力。也正是如此,宋知因每天过得都是十分压抑,她甚至没有时间去跟自己喜欢的人做朋友。过生日的时候,宋知因虽然也会办宴席,但是来往的人都是母亲生意上的合作伙伴,自己的同学虽然也有来的,但是在那种环境下,根本没有属于年轻人的空间,战战兢兢地手足无措,只盼着生日宴会早些结束,怎么可能有交心的机会?
宋知因不喜欢那个家,虽然有爸爸妈妈,但却没有家该有的温度。
就这样,压抑压抑再压抑,终于在今天,宋知因走上了一条绝路。
但是宋知因没想到是,仅仅是一面之缘的那个男生救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