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过午膳,小果带着脸部肌肉已经略僵硬的泠然回到了自己的屋子。
“齐姐姐,你别生气,他们都是好奇,你怎么和以前不一样了,他们都不知道你不是齐泠了。晏哥哥说你们的人马上就到,会把你的行李送过来的。嗯,你先休息,我出去玩,不,我出去看看。”难为小果还能把晏珅的话记得那么清楚。泠然好笑的拍拍她的脑袋,“去吧,谢谢你送我回来。”小果轻快地跃出了房门。
泠然这才放松地瘫坐到床上。齐云山是她的故乡,这里的众人大多与她沾亲带故,大家伙看着数月前离开的齐泠回来了,人也精神好了不少,于是各个都很热情地上前打招呼,嘘寒问暖,让泠然有点招架不住,可是大家庭的温暖又让她不忍心扫了大家的兴致,便耐着性子和每个人微笑回话,大家一看,原先的木讷美人现在如此和蔼可亲,于是谈话的兴致更高了,如此因果循环,导致了泠然现在累趴下的局面。
过了一会儿,门外传来莲清的声音:“小姐,你在里面吗?”
“莲清?进来吧。”泠然欣喜的晃了晃腿,但没有起身,继续趴在床上等莲清进来。
莲清提着两个包裹推开门。放下包裹,她一脸开心地冲到泠然跟前:“小姐,你没事,太好了。我听着你掉下山洞,我,我……”说着又带了几分哽咽。
泠然支起身子拍拍她:“没事,虽然经历了很多危险,但是,你看,我反而歪打正着比你们先到了这里。你跟我说说,你们后来还顺利吗?有没有碰到奇怪的事情了?”
“没有,石扬见你和晏少爷王少爷都下去了,带我们原路返回,就往齐云山这里来搬救兵了,想着带足人马再回去,没想到到了山脚下就碰到了晏珅少爷派出去找我们的人,我们就赶紧过来了。”
“你们原路返回一点阻碍都没遇到吗?”
“没有,我们跟着记号避开了所有机关,一刻都没耽搁。”
“这样啊,不错不错。”嘴里这么说着,心里却恨恨的想,原来真的就是以她为目标,盯着她,这讨厌的卓乔,不过现在卓乔和她的人都死在了洞里,齐泠也没了踪迹,她现在在齐云山应该是安全的吧。希望她学有所成前,卓乔那所谓的主人不要再出现。
泠然发呆的功夫,莲清手脚麻利地把她的包裹打开收拾好,然后说:“小姐,我不住在这屋,不过我会每天过来帮您收拾的。”
“没事,你也不用每天过来,这一路辛苦了,你先好好休息几天。”
莲清应下,便退了出去。屋里又只剩下泠然一个人在定定地发呆,回过神的泠然有点好笑自己的行为,住到小果的屋里,人也变得和小果一样爱发呆了。
山里的午后悠静闲适,小果迟迟没有回来,泠然听着山风拂过草木的声音渐渐陷入了睡梦,这是这么多天来她睡得最踏实的一觉了。梦里她仿佛看到了齐泠之前在山里的生活,按部就班,枯燥无味,整日端坐房间,偶尔随卓乔出门散步,面对众人的问候和关心,毫无反应,然后,齐泠被带到了洞穴,很多东西被注入她的身体,挣扎无果,齐泠的眼神逐渐由呆滞转嗜血又归于平静……泠然努力想看清齐泠身边的人,除了卓乔,还有几个,矮小精干,目光晶亮,盯着齐泠,仿佛饿狼盯着垂死的猎物。
“咚咚咚……”敲门声传来,泠然从努力地探究中醒来,一时不知道什么情况。“泠然,泠然?”晏朝的声音从外传来,带着几分疑惑。
“我在,等下。”泠然一下子清醒,从床上坐起,也没顾得上收拾自己,就满怀欣喜地打开了门,然后就看着晏朝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宠溺地笑了。
一脸睡意未消的泠然,发丝凌乱,带着急切和掩饰不住的开心,还有脸上被褥的压痕,眉眼弯弯地望向自己,让忙完事情回来的晏朝心情愉悦了起来。他不自觉进门,将泠然带进怀里,随后将门在身后关上。
劫后余生的喜悦,逃出生天的兴奋,同生共死的情谊突然在这一刻汇聚到一起爆发出来,两人渴切地用唇齿的激烈相缠来缓解这种爆发,泠然浑身瘫软地靠在晏朝坚实的怀中,而后者则恨不得将怀中的柔软揉进自己的身体里,仿佛这样才能永久地安稳地拥有这份美好。一时间,屋里只剩下衣角摩挲和唇齿间偶尔逸出的动情声。
良久,良久……泠然将脑袋埋在晏朝怀里,两颊充血,反省着自己方才的豪迈和奔放。久久不语地泠然终于让晏朝从甜蜜的回味中回过神来:“泠然,你怎么了?”
“我没事,就是有点,有点晕……”
“晕?我扶起过去休息。”晏朝急忙抱起她往床边走去。
“不,不是真晕,你等会儿,”话没说完,人已经被抱坐到床边,泠然只好抬头看向晏朝,两手搭在晏朝的肩膀上,脸蛋红红的,两眼却晶晶亮地盯着眼前的男人,真是越看越好看,剑眉星目薄唇,超级有安全感的男朋友,“我没有晕,只是不习惯刚才的自己,我,我从未如此过……”
晏朝放心了,看着眼前羞涩又强自大方地泠然,他忍不住又凑了上去,怎么都亲不够怎么办?那就……大脑在他行动前发出理智地指令,他停了一下,只珍惜地将人搂在怀里,等佩剑的事情解决了,他一定要带她回家,他马上写信给父亲,这才是他想要的妻子。
泠然静静靠着,待情绪平稳后开口说道:“我和小果明天开始一起修习。你呢,会在这里住多久?”
“我暂时不走。卓乔虽然死了,但是齐泠还下落不明,背后的主人也不知是何人。虽说齐云山很安全,但是还是大意不得。我就住在你前面的院子里,有事你就叫我。我会护住你的。”晏朝觉得自己有点过于絮叨了,但是面对泠然还是忍不住想宽慰她,让她不要有任何隐忧。
泠然点点头,太喜欢这种被保护被围住的安全感了。
“对了,王梦白呢?”
“他在满山转悠呢,说是难得来一次,要好好看看齐云山的美景。”
“听说齐云山的云海和日出很美,我也想去看看。”泠然突然想到之前读过的王梦白的游记,不禁也露出向往之色。
“好,有时间我带你去看。”
“你以前也来过吗?”
“嗯,齐叔,你爹带我们来过。”
“我爹,是怎样的人?”
“为人正直大方豪爽,喜欢喝酒骑马,以前跟着我爹到处征战,后来没仗打了就到处逛,带着我们兄弟到处逛。”
“难怪他不喜欢待在这里,山里太平淡了。”
“你喜欢待在这里吗?”
泠然不置可否,“我都可以,这里有这里的岁月静好,城镇有城镇的人间烟火。只要能让我安全地好好地活下去就好。”说完,看向略有沉思的晏朝,又补充道:“我原来生活的地方虽然也有坏人,但是大部分人都没有功夫没有法术,也没有见过打打杀杀,每天按部就班地工作生活,没有性命之虞。所以我来这里,见到的一切,有点超出我的认知范围,我的目标就是好好活着,而且,遇到了你,我觉得我能做到。”说完,俏皮地冲晏朝眨眨眼睛,“是不是啊,晏少爷?”瞬间收紧的有力臂膀回答了泠然的问题。
第二天一早,莲清就过来敲门,送来了双份洗漱的水和早饭,小果揉着惺忪睡眼蹦起来感谢莲清,顺带也豪气地对泠然说:“齐姐姐,你放心,今天修习有我在。”泠然好笑地回到:“好,那就拜托你了,我不会的地方你得帮我。”小果立马纠正:“不是的,我的意思是,如果先生骂你,我陪你一起挨骂,我自己还有好多不会的地方呢,这个帮不了,真的帮不了。”泠然和莲清听了哈哈大笑。
迅速洗漱吃完早饭,泠然换上了和小果一样的白色衣服出了屋子,往学堂去走去,沿途遇见不少同门,小果不耐烦他们对泠然絮絮叨叨的问候,抓着泠然一路直往前冲,把泠然累得直喘气,到了垂直的崖壁下,小果放下泠然,手脚并用去爬梯子,边爬边说:“齐姐姐,你跟着我,小心点哦。”
泠然抬头目测了一下高度,认命地跟着往上爬。爬到一半,她停下休息,抱着梯子回头往远处看了一眼,山脉绵延,云海微笼,晨曦渐染,心情顿时徜徉起来,面对大山大水,人的确能开阔不少。泠然深深呼吸了几下,转头继续往上爬,先到的小果在尽头等着她,见她爬了上来,赶忙伸手过来扶她。
“齐姐姐,这梯子很结实的,你多爬几次就习惯了。要是你以后学会晏哥哥的功夫,那就更轻松了。”
“那恐怕还要很久,我还是老老实实爬梯子吧。”
“也是,晏哥哥的功夫学起来特别无聊。我们走吧,今天我起得早,先生一定还没到。”
二人搀着手走进了挂在崖壁上的屋子,里面已经有一个白衣男子在等候了,小果见了那人,脸一下子垮了下来:“先生早!您怎么这么早?”
那人三十岁光景,皮肤白亮,一双凤眼分外引人注目,一袭白衣衬得他犹如一位谪仙。真美!呃,有点冷,目光很肃杀,表情很不悦。“小果,你忘了我昨天让你何时过来的吗?”
小果一下子愣住,身体自动往泠然后面隐去,“嗯……昨天,说修习时间多一个时辰……”
“那么多的这一个时辰是什么时候开始呢?”凤眼如刀,跟了过来。
“是……是平时下课后开始?”
“是每天提早一个时辰开始!”谪仙的目光越发不悦。泠然低下头,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心里默念:“我是池鱼,我是池鱼。”
小果低低嘟囔着:“我忘了,先生,我只记得多一个时辰。我我,我把齐姐姐带来了。”情急之下,她自动把泠然推出去当挡箭牌。
“齐泠?不是吧,你叫什么?”
“我是齐泠然。”
“嗯,这回人对了。坐下,今天把桌上的书读完。”
“是。”泠然也不多话,径直走过去坐下,拿书,翻开。此为识时务者为俊杰。
“至于你,去门口站着,涨涨记性。”
小果苦着脸走了出去,面向远山云海,不一会儿就游离到了玄虚间。
屋子里只剩谪仙美男先生和泠然两人,刚开始泠然还有点紧张,端着书的手有点不听使唤,没过一会儿,被书中的内容吸引了,渐渐也就忘了周遭的情形,看到感兴趣的地方,她习惯性找出纸笔开始摘抄。可惜没有电脑,不然她效率能更高点。
一旁的男子静静打量着泠然,若有所思,但过了一会儿目光也回到自己手中的书上,屋子只剩下翻书声和笔走纸端的沙沙声。
泠然读的是关于齐云山历史的书,里面详细介绍了先祖迁移至此,在此筑屋立业的过程,以及从医术星象术发展起来的各种法术的大致情况。在泠然看来虽有几分玄幻,但总体上很务实,并且有几分现代物理化学生物等科目的影子。毕竟现代科学还是有很多没有解开的疑问,科学的尽头谁也说不清,是玄幻还是科学都无法太早下定义。比起解开佩剑的秘密,泠然此刻更想知道自己是如何被送到另一个世界长大,又被召唤回来的。她不自觉加快了翻书的速度,想找有没有相关介绍。
“你是如何被送走以及如何回来的,这本书里没有。”先生清冷的声音响了起来,“你先了解一下齐云山的大概,明天我们练习招魂,你那一魂一魄还荡在外面呢,齐云山法术你还没法修习。”
“是。”没有废话,泠然继续看书。
谪仙师父满意地点了点头,这学生真听话,他很满意。心情一好,他就想起了门外的劣徒,“小果,进来。”
不出意料,门外一点声音都没有,泠然疑惑地望向外面,看着人影还在,怎么没动静呢?
谪仙师父走到门口,用书敲了一下小果的脑袋,小果一下子跳了起来:“痛!谁?师父……我,我刚看到了好多蝙蝠……”
“哦,在哪里?”
“在一个洞里,就在齐叔叔小屋对面的洞里,齐姐姐他们从那里出来,后面就有很有蝙蝠。”
“除了蝙蝠还看见什么,还有几个黑衣服的人,向蝙蝠一样,小小的,他们跟着蝙蝠过来了。”
“然后呢?”
“然后师父就把我拍回来了。”
“进去坐好。”
“是,师父。”小果进来,冲着泠然挤眉弄眼地笑了一下,缩着脖子跑到一边的书桌旁坐下。
“今天把你们各自桌上的书看完,有问题随时问我,看完即可回去,明日我们修习法术。”
泠然觉得没啥问题,小果就不太乐意了,看书和习武一样对她而言有点枯燥。但看着师父和泠然各自埋首于书本,她也不情不愿地打开了眼前的书看了起来。
太阳渐渐爬到了正当空,泠然看了不少,虽有疑问,但谨慎起见,她选择将问题一一记录下来,想等通读完全本再说。小果已经趴在桌子上毫无形象地翻着手中的书。此时,门外走进来两人,小果瞄了一眼,兴奋地站了起来:“晏哥哥!”
晏朝和晏珅带着两个食盒走了进来,见到谪仙师父,二人恭敬地行了个礼,然后说道:“家主让我们过来和你商量招魂一事,在崖壁下遇到送饭的莲清就顺便带上来了。”
“放下吧,以后她们午膳不下去了,节约点时间,你们谁有空就可以送饭上来。”
“两个丫头你们先吃饭。晏朝,我有事问你。”
小果一听吃饭,兴奋的跳起来拿过食盒就拉着莲清到屋外去了,她一点都不好奇别的事情,也不想待在屋里吃饭。泠然没法子,只好对众人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便随小果出了屋子,她也觉得五脏庙在报警了,先吃饭,吃完再说。
屋里晏朝静静站着等待对方说话。对面的这位谪仙一样的男人,从他第一次来这里时便是这样,在最高的屋子里教最有悟性的同时合他眼缘的弟子,他很少与人交谈,除非必要,但家主和众人对他却是毕恭毕敬礼遇有加,只因齐云山几次有难,他冲在了最前面,力挽狂澜后又带着一身伤守在这间学堂。
“我听说齐泠和你之间还有个诅咒?”
“是的,在齐园,只要齐泠受伤,我也会有同感。”
“最近一次有同感是什么时候?”
“七月底,她因打砸屋子手指被划伤,久未愈合,我也有感觉。之后泠然回来,便再也没有互通的感觉了。”
“泠然回来,齐泠便没了实体,诅咒便难以持续,眼下,泠然虽然看着正常,可毕竟少了一魂一魄,得补全才能修习齐家法术,我们试着从你的诅咒旧伤处着手,找回齐泠。”
“好,我要怎么做?”
“你先回去,等这两个丫头下午放课后再来,我看看你的伤口。”
“是,先生。那我们先告退了。”
谪仙师父点了点头,二人行了个礼便退了出来。
门外,泠然一边吃饭一边跟小果在聊天。
“小果,你一会儿叫他师父,一会儿叫他先生,他到底是什么人啊?”
“他是齐云山最厉害的先生,他教了我很多,也是我的师父。”小果的解释等于什么都没讲。泠然叹气。
“那他叫什么名字啊?”
“呃,我想想,我没叫过他的名字,叫什么来着……”
“齐逍。齐云山家主父亲的弟子。”晏珅走过来说道。
“什么?家主父亲的弟子,这长相?”泠然愕然。
晏朝看出了她的惊讶,说道:“他很久以前就是这样的,多年不曾变过。”
乖乖,这不就是老妖精了,难怪他懂怎么招魂。泠然心里暗暗说道。
“人不可貌相,真让人惊讶。他找你有什么事吗?”泠然问晏朝。
“关于齐泠的。我晚点再过来,你先安心修习。”
“好的。”泠然依依不舍地告别晏朝,迅速吃完饭,拉着小果走进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