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罂回到方亮兄弟所在的地洞时已经很晚了,此时整个地洞被黑暗笼罩,只有寥寥数颗萤石孜孜不倦的发出微弱的光亮。
许罂还没走进洞中便听到了洞中浓重的喘息声。
“谁?”方亮嘶哑的声音传来。
“我!”他抬脚走了进去,却见方亮气喘如牛,面色赤红的坐在地上,胸口上一片血肉模糊。
许罂怔了下才道:“你弟呢?”
“令牌呢?”
许罂拍了拍衣兜道:“我刚刚听见上面有动静,估计是赖老鼠听了我的话,把人都引过来了!”
“真真是个蠢货!”方亮冷笑一声:“也不想想,把范云的心腹亲兵杀了还想下山?整个矿洞都得跟着遭殃!”
许罂意味深长的笑笑:“早点休息吧,明天可够你忙的!”说完便转身走了出去。
方亮盯着他的背影,久久移不开视线。
“你究竟,又是为了什么?”
......
很快,深夜来临,方亮痛苦的喘息声也没了动静,一个人影站在洞口,他侧着耳朵听了会,随即蹑手蹑脚的走了进去,不一会儿,又轻手轻脚的走了出来,走到门口时,他蹲在门口往回看,久久都挪不开步子,可最终还是快步消失在黑暗中。
良久,黑暗中,洞中靠墙而眠的方亮睁开了眼睛。
“我输了!”他喃喃的道。
“这样也好!也好!以后不会轻易被人骗了去!好啊!”他缓缓闭上了眼睛。
与他一墙之隔的许罂,此时正伏在地上,布条缠绕的左手微微的颤栗着,抽搐着,他抱着头跪在地上,看不出是痛苦还是愉悦,布条上的橙色玉环正发出淡淡的光亮。
......
方明逃也似的一路跑过无数个矿洞,跑到一处洞口,他紧紧握着手里的晶石,洞的最里面竟有一口小小的水潭,幽幽深不见底,他回头望了眼,擦了擦眼角的泪痕,深吸口气便扎了进去。
不知道游了多久,他顺着自己的感觉拼命往上游,,终于在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浮出了水面,他大口喘息着,努力的爬上了岸。此时的天色灰蒙蒙的,只有淡淡的星光透过厚厚的雾层照在地上。面前是一片不小的流河,这河水一路向西北方向流去,是东阳山西北面的一口瀑布的源头。岸边还摆着一张竹椅,一根钓竿,四周光秃秃的,离他百十米处有一座小小的竹屋,方明顾不上打量这个新奇的世界,他鼓起余力往竹屋跑去。
“先生!先生!松林先生!”走到竹屋前,他虽然很好奇这种极好看的绿色木头是什么,但此时却是顾不上其他。
竹屋静悄悄的,没有人回应,他心下焦急,走上前去推门,谁知竹门竟打开了来。
松林先生穿着黑色长衫,皱着眉头看着他:“你是?”
“先生,是我!方明!”方明才发现自己身上还是湿漉漉的,头发纠缠在一起,遮住了半张脸,连忙将头发分开来,露出一张稚气未脱的脸来。此时的方明在水中洗去泥土灰尘,虽然皮肤偏黑,但鼻挺眉俊,唇红齿白,颇为俊气。
“是你啊!”松林先生怔了下。
他连忙打开门来:“怎么是你?进来吧,别冻着了!”
方明脸上一喜,伸出一只脚发现脚底穿着的破鞋满是泥块,而松林先生的竹屋却是一尘不染。
“没关系,进来吧,反正马上就要走了,恐怕日后再回不来了!”松林先生一眼看出了他心中所想。
闻言方明倒是想起了自己的目的,他连忙跪倒在地上,哀求着道:“求先生救我!”
松林先生眉头一皱,不知道是因为他弄脏了地板还是不喜他下跪。
“你先起来,说与老朽听听,否则,老朽不能轻易答应你!”
方明闻言,仍是跪地不起,却用余光打量了下松林先生,见他只皱着眉,脸上并不露喜怒,不由心中踹踹不安。连忙将手里的阴晶石用衣服擦干水渍递给了他。
松林先生接过来仔细一看,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这般纯净的二锻阴晶石,倒是极为少见。
方明咬了咬牙道:“这块阴晶石本是我挖出来的,却被我哥哥方亮拿去,拿去换,赎他自己,这不公平!”说到这里不知是气的还是怎的,他脸色涨得通红。
松林先生闻言沉默了会儿道:“你想要老朽怎么帮你?”
“求先生救我出去!”
松林先生叹了口气道:“我本是棠秋山,秋山书院的教书先生,因与友人打赌输了,来到此地帮他作三年军医,而今日一过,三年之期也就完了,我与此地再无瓜葛,这天色一亮便要出发回书院去了,你让老朽怎么帮你?”
方明闻言顿时跪在地上,一脸的茫然失措,这时,松林先生又接着道:“老朽年事已高,却无子女后代,身边亦无人侍奉,若是小友不嫌弃,能为我养老送终,老朽便厚着脸皮去试上一试!”
方明半晌才反应过来,连忙跪在地上道:“谢谢先生,我一定会为你养老送终,看着你,你......”
你了半天却也说不口,他再没见识也是知道有些东西不能说出口。
松林先生面颊一抽,将他扶起来,勉强笑了笑:“以后要叫我老爷,去后面洗漱下,再换一套衣服!”
这时外面由远到近传来一阵车马声,一名仆人敲开竹门道:“老爷,马车已经准备好了,您看?”仆人见到浑身湿漉漉的方明却没有露出诧异的神色,只看了他一眼便连忙低下头去。
“嗯!”松林先生皱了皱眉道:“你带这位小友去换身衣服,算了,擦一下吧,时间有些赶,莫要误了时辰。”后面几句是跟方明说的。
“把我的袍子披上!”说着又把自己的一件灰袍裹在方明身上。
“谢谢松,谢谢老爷!”方明还是有些不自在的道。
松林先生点点头:“走吧,我换身衣服,带你去见范总兵。”
方明顿时有些紧张的点点头。
......
“嘶,狗日的方亮,居然跑到这么深的地方来,也不怕把另一条腿也冻断了!”鼻青脸肿的赖老鼠哆哆嗦嗦的走在矿洞中,鼻子时不时的嗅一下。
“还有多远?”黑色铠甲下的汤牛声音显得格外厚重。
“很快就到了,就到了。”赖老鼠连忙挤出笑容来:“兵大人,我跟你说啊,那个方亮胸口上有道子那么大的伤口,一定是跑不远的,等一会儿见到他,以大人的修为,一拳头就可以送他去见爷爷,我可以为大人掠阵,到时候还希望大人在总兵大人面前可以给小的美言几句!小人不胜感激!”
“哦!”良久,头盔下传出个心不在焉声音,令赖成恨得牙痒痒,上一次毫无提防被许罂一掌拍中,被震出去撞在泥壁上,所幸泥壁不算硬,否则这条小命差点就交代了,饶是如此,一条胳膊也脱臼了,费了不少神才掰回来,他有些摸不准那白衣小子的修为,明明身上没有丝毫气息,对于许罂,他心里恼恨得要死,可现在又乖乖的按照他的法子去搅混水。
此时的赖成一肚子火,他恨方亮不识相,不交出玉牌。恨许罂扮猪吃虎,暗中偷袭。恨范云出尔反尔,又派出心腹收回玉牌。恨汤牛狗眼看人低,对他不理不睬。
两人身后倒是跟了不少人,都是些矿工,正不近不远的跟着。
“都是些烂货,给赖爷等着!”他心里恶狠狠的道。
“兵爷,就是前面了,那个小杂种就在前面。”赖成指着面前的洞口大声嚷嚷道。
小子,我都喊这么大声了,听到了就快出来干死他!赖成心里恶意的想到。
谁知那汤牛一巴掌扇过来,赖成猝不及防吃了一掴,驴打滚一般撞在墙上,摔了个头昏眼花!
汤牛只冷哼一声,大踏步走了进去。
谁知一进洞,便有一件东西飞向自己,连忙伸手一抓,正是那块玉牌,他诧异的看着手里的玉牌。
看得出来,方亮在剖腹后伤势又加重了很多,想必是经历了一番血战,可这时又这般轻易的抛出了玉牌,是知道自己守不住了吗?
汤牛谨慎的又查看了一下玉牌,确定上面有一丝范云的气机便放进黑甲之中,又沉声道:“还有晶石!”
“已经被我弟弟带出去了!咳咳!”方亮说话一急就咳血。
闻言汤牛面罩下的脸上皱了皱眉,那怎么办,总兵大人原话是要玉牌跟晶石。
“你,跟我上去!”随即又指了指靠在一边的许罂:“还有你!”
“我?”许罂愣了下道:“我身上可没什么晶石!”
“不行!”黑甲下的铁牛嗡声道:“走!”说罢便转身出洞。
方亮心里还在牵挂着弟弟方明,事已至此,能做的自己都已经做了,剩下的只能看方明的造化了,即便马上死了,下去见了爹娘也可以拍着胸口说话。念及此处,他反而释然了,眉宇间便又多了些从容。
“你就不好奇,我还瞒着你什么事情吗?”方亮扶着泥壁跟了上去,低声问道。
许罂闻言一怔:“哦?你说说看?”
方亮一瘸一拐,走起路来颇为艰难,却没有让人扶的意思。
许罂双手放在脑后,步伐散漫,见他一脸凄惨却也丝毫没有搀扶一手的打算。
颇为默契。
“你都看了一整场的戏了,都没搞清楚自己的角色吗?”
“所以我已经很努力的在扮演了呀!”许罂耸了耸肩膀:“你不可能真的让我找地方把那块布藏起来把?那岂不是很麻烦?万一我真的找不到地方怎么办?”
方亮的耐心并不如他:“你真的不想知道矿脉在哪里吗?那可是二锻藴之气矿脉!”
谁知许罂只是瞥了他一眼:“那你知道了,还不是跟我一样被关在这里,送个人出去都得拿命去换,又是看人脸色还得看造化!有什么用?”
方亮闻言为之一窒,随即想起许罂那颇为惊艳的一掌,那转瞬即逝的蓝莲花。
“我看你应该是应该身具阴脉,若是有足够多的阴嵬之气,修行速度应该会很快,到时候就可以破笼而出!”说着他脸上露出些许艳羡之色,若这是个阳晶石矿脉该有多好。
“你是在补偿我吗?还是可怜我?”许罂毫无顾忌的泼冷水:“一个一锻小破矿洞的矿工,还能突破到二锻境界,是你傻还是他们傻?嗯?”
方亮闻言脸色一僵,然后想了想也是叹了口气,显然,这个问题,并不好解决。
后面两人在低声的嘀嘀咕咕,前面的汤牛大踏步走着。
那赖老鼠赖成眼见这一幕有些傻眼,牌子呢?怎么没打起来?
这时许罂指了指他面前的黑甲士卒,耸了耸肩膀,一脸无奈。
“原来大人已经拿到玉牌了呀!”赖老鼠低声下气的凑上前去,一脸谄媚。
汤牛却仿佛没看到一般,与他擦肩而过,丝毫没有理睬。
赖成低着的头脸色一狠,掏出插在后腰的漆黑铁锹,蹦起来就朝他脑瓜子就是一凿。
叮!
赖成被反弹的力量震得倒退数步,一屁股坐在地上,一看手里的铁锹顿时傻眼了,原本黝黑发亮的尖头都弯了下来,而汤牛头盔的后脑之处只是凹下去一小块。
汤牛也停下了脚步,脑瓜子被震得嗡嗡作响,他回过头来。
赖成见状,后退连连,嘶声道:“玉牌就在这个大兵身上,兄弟们,咋们并肩子上,给他放倒了拿了玉牌咱们也去当兵老爷啊!”
这时前面的洞中陆续走出一些矿工,闻言一个个顿步不前又跃跃欲试。
赖成又看见许罂二人悠哉哉跟在后面,顿时又大声喊道:“还有那两个,那方亮手里还有块二锻晶石,咱们拿着晶石也能去下山去!”
还在源源不断涌进来的矿工们看着许罂二人,目光顿时发生了变化。
这帮矿工只敢将汤牛团团围住,却没有人敢贸然先出手,想来兵官的形象在他们心里还是积威甚重。
可更多的人却是靠着泥壁绕过汤牛,朝许罂二人逼近了来。
毕竟方亮二人并不是官兵,在他们的眼中,也就是胆子大一些,手上功夫厉害些而已,比起汤牛一身盔甲,这两人才是那颗软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