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花想红像个合作多年的男女混合双打搭档,默契到竟然没来电话问候这个已被旧情人二度征服的表哥。其实,她是被另外的烦恼缠住了身,这个烦恼是她老爸留给她的。
当她在内网上与老爸的高级助理聊天,并从他那儿取回与表哥在环球金融中心的合影时,无意间得知这些照片全出自李思达之手,顿时惊得目瞪口呆。高级助理意识到天机泄露,后悔莫及,正在发愁要怎样挽回,花想红却果断地关上了对话框。
几天来,花想红第一次重新感知到李思达的存在,脑袋里也第一次冒出个令她不寒而栗的问题:究竟要将这个人摆在怎样一个位置上?
花想红对李思达暂且还谈不上有多内疚,因为一切都还没有发生质的转变,她会本能地排斥那些自寻烦恼的设想。可不知为何,她却又特别担心他会遭受任何伤害,这是如同保护亲人那般的本能意识。
她开始设身处地站在他的视角,幻想顶着烈日蹲在几公里外天台上的人是自己,然后远远地望去……难怪他今天又没来上班。犹豫了半天,花想红终于决定打个电话问问。
花想红:“还好吧?怎么没见你进公司?”
李思达:“哦,生病了,跟主管请过假了。”
花想红:“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当我是什么?只当我是你主管的主管?”
此话一出口,花想红的担心是显而易见的,不愿让那些尚未浮出水面的苗头坐实为确切的问题。
李思达:“不不,我主要是看你这两天忙坏了,不想打扰到你。况且我这头疼脑热的小毛病,多睡睡也就好了,谢谢你的关心,今天好多了,看样子很快就可以复工。”
他的语气中夹着些生分,丝毫听不出想顺竿往上爬的意思。这是花想红担心听到的,至少会令她无法再心安理得。但假如他的语气反过来,怕又是她更担忧的。
花想红:“那好,你注意休息,不多说了,拜拜。”
虽仍有些烦躁,可花想红原先不安的心总算稍稍舒缓了些。殊不知李思达的心却在滴血。
送别肇雪,夏尊没有刻意挽留,相互间更是没一句有关未来的约定。他就那样随性地送她到门口,相拥一吻,默默地目送她走远,暗数她的每一次回眸,然后傻笑摇头。
肇雪这当然还是故意的,她很清楚八年前少不更事的自己输在了哪里,她太了解这个男人。更要命的是,她如今对所有类型的男人几乎都已了如指掌。
夏尊抱着小喵喵来到自家的后院,心里空空荡荡。他坐上秋千,无心荡漾,回忆刚才发生的一幕幕。
今天肇雪外装简约,贴身物却十分别致,纯银底色,衬出她美玉无瑕的肌肤。在他看来那也许是最性感的内衣,四分之三不到的柠檬杯拢紧并托起一对灵动的小兔子,使人产生错觉,仿佛不用去捕捉,它们也会自动跳出来。连那蕾丝都是半透明的,闪耀出诱惑的光。这使他联想起《花花公子》的封面女郎,进而又联想起制服的诱惑。
夏尊实在按捺不住,端起手机给她发了这样一条短信:刚分开就已经开始想你了,你一定在我身上施了魔咒,什么时候能再见到你?
肇雪并没有回复他。
从这天起,尘埃尚未落定的夏尊便马不停蹄进入角色,开始周旋于两个女人之间。两个都是如此美艳,可谓绝色倾城,各领风骚。若要夏尊这样的男人来取舍,还不如从一开始就别过他的眼。
花想红眼下还被蒙在鼓里,事实上肇雪也是。直到此刻,两个女人之间,都还不知对方的存在。
这晚夏尊做了个极其恐怖的春梦。梦里花想红与肇雪一左一右把他簇拥在当中,三人正鸳鸯戏水,夏克坚与花雷突然同时出现在眼前,愤怒地把泳池里的水放干,三人瞬间变成三条脱水窒息的鱼。夏尊半夜惊醒,吓出一身冷汗,黑暗中两只手下意识去摸左右两侧,仿佛在验证两位“爱妃”是否还健在。
离开了夏尊,肇雪开车回家。她至今仍跟老父住在老房子里,前几年攒钱为自己买的一套公寓,如今已租了出去,每季度还能有些租金进账。
谁都不会想到,炙手可热的“云情人”,日子过得并不如想象中那样宽裕,更奢谈潇洒。一切都因为在她23岁那年,也正是夏尊出国后的第四个年头,双目失明的肇庆丰不幸得了癌,几次大手术,很轻易地就把家底给端空了。
这几年家里长年需要请24小时的护工,她本人夜宿的次数也因此减少了很多。还好有她在外面苦苦支撑,至今还没到卖房子的地步。家遇不幸,有时也会影响到“工作”。时常会有不知情的“情人”,因她身上的消毒水味太重而与她断绝交往。
渐渐的,她不再挑人,只要那位阔佬能够忍受她经常爽约,能够忍受她身上偶尔残留的消毒水味,能够忍受她一边叫床一边跟护工收发短信,那她就可以。
但问题是,几乎没人能够忍受这样意外的情形:一旦短信中提到家里情况不妙,她会毫不犹豫翻身下床,立即告辞,全然不顾人家会不会从此留下心理阴影,甚至导致永久性生理障碍。说到底她才不会在乎男人的感受,即使到了必须在乎时,那也必定是看在钱的份儿上。
肇雪清楚地记得,八年前的夏尊是如何在精神上折磨她的。
有一个阶段,夏尊就像个严重的神经过敏患者,成天疑神疑鬼以为自己得了性病,带着她四处求医。正规医院还不敢去,专找犄角旮旯里的“江湖郎中”,还跟她强调,要治就得一块治,以防交叉感染。
其实就连当时还很单纯的肇雪都看出猫腻来了,他分明与好几个女人同时有染,也不知姐妹们其中哪一位中了招,才使他如此紧张。可他却还要编出一堆的谎言来哄骗她,一会儿说怀疑在公共浴池被传染,一会儿又说游泳池,就差没说是呼吸道传染了。害得肇雪跟着他不知被人打了多少针抗生素。
就这么前后折腾了好几个月,数不清跑了多少地方,直到遇见一个叫陈守焕的人。那人告诉他,这不过就是因为他包皮过长,细菌感染导致了发炎化脓。
夏尊竟然不信,“既然你这里连像样的化验都做不了,你又怎么敢这样肯定呢?你没看见么?细菌感染会肿得这么厉害么?要是贻误了我的治疗,你负得起这个责么?”
“负得起,你尽管找人来把我的招牌砸了,这总可以了,呵呵。”那人笑得坦荡,不像是负气之言。
陈守焕免费给了他一包高锰酸钾,吩咐他回到家用温水溶解开后浸泡,连续一个星期,再回来找他。当然,假如夏尊从此不来,那他就认定此法有效,他的招牌也就保住了。另外他还奉劝夏尊,假如想做环切术的话,最好还是去大医院。
肇雪从此人眼中看到了真诚,不再畏畏缩缩躲在夏尊的背后,接过药包催促他回家照办。
果然,一周后夏尊好了。可要命的是,这只惊弓之鸟仍旧不相信自己痊愈了,时常念叨着“潜伏期”“第二期病毒”“不根治的话将来总会复发”“网上说消肿只是暂时的”……气得肇雪操起一把剪刀,威吓他道:“要根除对吧?好,我来帮你除根,剪掉最彻底,保证不会复发。我是不会心疼的,它害得我还不够惨么?性病没查出,神经病一定是患上了,一定的!”
后来,在肇雪的强烈要求下,夏尊到外面定做了一面锦旗,上书“华佗再世,妙手回春”。做好后夏尊又不好意思上门去送,无奈肇雪只得自己去。陈守焕一整面墙全是这种玩意儿,多一面不多,自然不会感到稀奇,不过还是谢谢她。
交谈中肇雪得知,他虽然是个不正规诊所里的医生,却实实在在是正规的医科大学毕业,只因没门路,进不了大医院,索性找家人讨了一笔钱,在这家亲友开的诊所里入了股,也算是自立了门户。
夏尊出国后,肇雪万念俱灰,不再相信任何人。
可不知为何,待到不得不处置腹中的孽种时,单就一根筋似的念起了这个说一不二、诚意诚信的陈守焕。她又来诊所找他,要他为她打胎。因为大小也是个手术,陈守焕当时说啥也不敢接。不过为了帮她,他答应请大医院的同学为她安排个班外的手术,可也一定不能在他这间诊所里做,因为条件实在有限。
即使如此,肇雪仍死死纠缠,执着地坚持,定要他亲手做。陈守焕看在她万里挑一的美貌的份儿上,脑子一热就答应了。为了这个手术,他还专门添置了些器械。
虽不及大医院妇产科医生那般阅女无数,不过陈守焕总归也是职业医者,专业精神还是有的。可他当年偏偏就被这个首度在外人面前露阴的女孩深深吸引住了,一瞬间攫住他的并非肇雪那与常人无二的女性特征,而是她最后仰躺下去之前的那个眼神。那是一个掺杂着羞涩、恐惧、悲愤、悔恨、不甘乃至不舍的眼神。然后,她含泪闭上双眼。
后来有阵子陈守焕主动去找过肇雪。肇雪起先并不排斥见他,可久而久之,发现与他之间没有太多共同话题,便不愿在他身上浪费时间。此后就一再拒接他的来电。
但他俩谁也不会想到,他们的故事并未就此画上句号,时隔多年以后,竟然还有一笔交易在等着他们。而彼时肇雪手里的筹码,依然是陈守焕对她不灭的渴望……
这注定是个不太平的夜晚,花想红的家里,正上演着另一番热闹。
花雷的情绪稍有些激动,“说来说去我还是不明白,你究竟在怨我些什么?安排李思达去给你们兄妹拍照,事先老爸也没想得那么复杂,怎么就变成有意要伤害谁了呢?”
花想红:“你要不是有意的,安排谁去不好,非得是他李思达么?那么大热的天,太阳下一晒就是好几个钟头,这下可好,害得人家中暑了。”
花雷:“那你告诉老爸,换了谁去就保证不会中暑呢?老爸去好不好?”
“老爸啊……”花想红的终极武器也只剩下了发嗲,“我有这么说过么?唉,算了啦,当我什么也没说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