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郊坤儿家,坤儿坐在院子中,正聚精会神地用泥巴捏一只小鸟。秦钊骑马飞奔而至。坤儿抬头看见,飞奔过去,嘴里喊着:“爸爸回来啦,爸爸回来啦。”晴川应声出来,看见丈夫,嘴里嗔怪着:“多久没回家了?”秦钊说:“自打那一晚天降异象,将军府上就加强了防备,夜夜巡逻更勤,实在无暇抽身回家。”坤儿跑过来,手里拿着那只泥巴捏的小鸟,嘴里喊着说:“爸爸,爸爸,你看我捏得像吗?”秦钊拿着小鸟看了半天,嘴里连声说:“像,像!”
“爸爸,你帮我烧一下。我要送给一个小妹妹。”
“小妹妹?谁家的小妹妹?”秦钊随口问道。
“梦里的小妹妹。”坤儿笑眯眯地回答。
“傻孩子。”秦钊摸了一下儿子的头,进屋坐下。
到了内室,妇人把纸条拿出来给丈夫看,秦钊展开看,嘴里念着:“寅时月照正北”,他的眉头锁了起来。正北方向,究竟是以一城,一县,还是以整个国家的疆域来算?如果以一城来算,自家为南,太师家为北。正北究竟是何处?寅时月又是指什么?秦钊百思不得其解。晴川又告诉丈夫儿子做梦的事,秦钊听完眉头渐渐紧锁起来。
“究竟是何人?为何总在梦里骚扰孩儿?”夫妻俩面面相觑,都想不明白。
“相公,既然她总是隔三差五于梦中来会孩儿,想必是与坤儿有缘之人。只不过不知这女娃究竟是阳世之身还是托梦于坤儿。如果要托梦,坤儿只不过五六岁孩子,又能做得了什么?相公,今晚你不要走,我们俩一起且会会她?”
“今晚我有公务在身,无法相陪。你好生护着坤儿,千万不要有闪失,我今晚出去,少不得三五日之后才会回来。你在家小心看好门户,务必警醒些。坤儿一事,待我回来之后,我们二人再慢慢商议。”
秦钊一边嘱咐妻子,一边换衣服,不一会儿他换了一身短打扮。一身夜行黑衣,头顶黑色裹头,腰间系黑色褡裢,短小精干,就要出门。晴川一见,脸色大变,一把抓住丈夫的胳膊,嘴里说:“这如何使得?你已经答应我不再做这等营生。”秦钊被妻子拉住胳膊动弹不得,只得央求妻子放手。晴川哪里肯放手,说:“你上次已经许诺我不再做这下作之事,刨人祖坟,断子绝孙。我就说家中为何出现这些蹊跷,你我做这等下作之事若是报应到孩儿身上,届时悔之晚矣,不许去。”
秦钊面色暗淡,意志消沉,语气黯然地说:“太师有令,不得不从。只做这一次,以后一定金盆洗手,下不为例。”
晴川却不依不饶,揪着丈夫胳膊生气地嚷嚷道:“我怀孕时,我们俩曾经在观音娘娘面前许下诺言,以后金盆洗手,两家世代做的营生就从你我这里了结,以后夫妻做正经营生,再不干这断子绝孙的勾当,否则听凭菩萨发落。相公,如果我们出尔反尔,自欺欺人,你不怕菩萨降罪于你我或孩儿身上吗?”
秦钊叹息一声,说:“我今天听命于人,受人统领管辖,身不由己,徒唤奈何?”
晴川急切地说:“大不了不做他这衙门的差事,做个贴身护卫,整天担惊受怕,这个差事有什么好处?还不如辞了他这职位,我们夫妻二人离开长安,到别处做点正经小买卖,过平安日子不是也很好吗?”
秦钊很着急地说:“你真是妇人之见。天下之大,莫非——,我们能逃到哪里去?更何况秦家世代居住于此,我们逃掉,老人呢?族人呢?快别说这丧气无益的话。太师已经下令于我,我从也得从,不从也得从。娘子,你赶紧放手,我此去三五日便回来,我自这一次之后,保证再不干这个勾当,以免你和孩子担惊受怕。”
晴川拽着丈夫,非要问个究竟。
“你究竟要去哪里?单枪匹马怎么能行?万一有个闪失如何是好?你等我和你一同去。”
秦钊说:“此事和你无干,言多必失,妇人不要多问。掺和进来,与你无益。你照顾好孩儿,快让我走。”
晴川发怒道:“你既不肯说,那今日就休要走。”话音未落,晴川化掌为刀,举掌就对丈夫脑门劈来。秦钊听得耳边一阵风声呼啸,仓促应对,身子一偏,躲过了妻子凌厉的一掌。他只想尽快脱身,无意还手。晴川却有心要挡住他不让他出门,因此招招凌厉。她使出一套连环掌,掌掌裹挟风声,似连环刀对着丈夫就劈过来。秦钊左冲右突,靠身形矫健,不断躲闪。虽然一直避让无意还手,晴川却不领情,毫无停止的意思。秦钊被妻子追得狼狈了,佯装生气地大声嚷嚷道:“你还不住手?再不住手我就要无礼了。”
晴川语气犀利地回答说:“打得过我你便走,打不过我你就呆在家里。”说罢出手更加凌厉。秦钊也不示弱,把身体一蹲,左腿一个扫堂腿,欲攻晴川下三路。晴川轻轻一跃避开,秦钊又是一记鹰勾拳,佯装直捣晴川面门。晴川恼了,一个鹞子翻身跳将出去,对丈夫后背就是一脚。秦钊听得背后呼呼风响,往地下一扑,躲过妻子的无影脚,然后咕噜噜滚出五步之外,把门一拉,纵身跳出门外,消失在了黑暗中。晴川紧追出去几步,屋外黑暗沉沉,马蹄声消失在远方,丈夫早已不见踪影。晴川侧耳倾听,聆听马蹄声远去的方向。她又抬头看了看天空的星子,北斗星闪烁。晴川生气地哼了一声,走进门去,栓好门栓,坐在床头,看着熟睡的儿子内心似火烧。
夜,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旷野里,阴风呼呼从远及近呼啸吹过。远处影影绰绰,依稀可辨一个圆形拱顶轮廓。一个黑影猫腰匍匐向前,走到一处跟前,用打火石点燃火把。火光照亮了黑影的面庞,原来就是秦钊。秦钊用手把半人高的草拨开,看到自己跟前一处墓碑,上书“汉孝武帝茂陵”几个秀丽的篆体大字。秦钊没有迟疑,他掏出罗盘,校对起方位。可是只见罗盘上的指针忽左忽右,总也停不下来。秦钊露出骇然神色,熄灭了火把,匆匆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