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处秀美僻静的山湾里,坐落着一处木板壁房屋。房屋前面是明澈如镜的水田,屋后修竹万竿,绿树成荫。山峦苍翠,绵延巍峨,一派恬静的田园风光,一派诗情画意的隐居世界。
屋内,正对门板壁上挂着一幅大大的中堂,上绘三清宝像。两旁各有对联及斗方一副。上联写着:三十六修参道化德,下联是:八十二炼伏妖降魔。斗方写着融安观。下一条案,前一八仙桌,两旁太师椅。一鹤发童颜老者端坐于太师椅上,秦钊和妻子双双跪倒在他面前,口称“师傅救我”,长跪不起,原来这老道是晴川的师傅左慈。左慈道长赶紧扶起二人,端详面相,微微皱眉,问道:“何故前来?”秦钊将这几天所做之事和盘托出,晴川也将孩儿的遭遇一一讲给师傅听。师傅听罢,眉头皱紧,说道:“茂陵内陪葬冤魂,统共万余人,积累三百年怨怒冤屈,如此凶神恶煞之气想要化解孰非易事。若要超度,法事殊盛。不是得道高僧或者当今圣上主持,谁人能平复化解这股煞气?不仅如此,还得昭告天下,为这些冤死之人张帖榜文,备述前事,细数先帝殉葬之罪孽,为他们讨回公道。这些亡魂冤屈得以伸张,胸中恶煞之气才能吐纳于外,为天地所吸纳,由风雨雷电所化解消散,如此这般,方能超度这万余冤魂。如若不然,亡灵不得超度,灵魂被拘于地狱,永世不得超脱。如此怨气满腹,则地宫内厉鬼无数,你们二人如何能进去得成?”
一番话吓出夫妻一身冷汗。虽然对地宫的详情夫妻早已经做出推演,然而他们寄希望于超度冤死亡灵,认为只要办好这场法事,自然地宫内就可风平浪静。然而,师傅这么一说,才知道远非易事。想那太师董卓刨人祖坟本来就是要避人耳目,唯恐为外人所知,若要大张旗鼓大肆招摇大办法事,会弄得人尽皆知,太师怎么可能允许。
“师傅,有没有其他办法?”
“其他方法?”左慈道人神色凝重:“血祭可以一试。”
“血祭”?师傅的话一出口,夫妻二人就打了个寒颤。以活人血祭奠亡灵来化解孽缘,实现超度,这,这岂不是又结成新的煞气?这如何使得?这活人血也不是随随便便能献的,只能是汉武大帝后人的血才行。来祭奠这些亡魂野鬼,怨气才能平复,怒气发泄于外,从此心满意足心平气和投胎去,再不骚扰世人。然而,汉武帝后人又有多无辜?无辜替先人偿还血债,天理在哪里?更何况,汉室血脉虽千秋更迭,亦是高贵龙种。不是皇帝就是贵胄。血统之尊贵,毋须赘述。连残暴的董卓老贼尚且要留着献帝性命,即使是个傀儡,都不敢妄加杀害,何况其他人呢。这条路想都不敢想。再者,退一万步说,即使真个要找汉武帝后人,谁知道这标准的血脉在哪里?因为东汉帝君已经是另外支节开枝散叶的后代,和汉武帝有多少血缘可言?
“师傅,除此之外还有没有其他路可走?”
师傅凝重地摇了摇头,轻叹一声,对秦钊说:“半途而废可也。”是啊。半途而废,不去继续做这个营生不就可以了吗?
秦钊内心说不出的苦,他何尝不想赶紧停止这个勾当,然而,太师爪牙密布,到处布满网罗,他如果违抗,只有死路一条,然而自己死不足惜,全家都会被满门抄斩,而且全族要被施行夷灭三族的刑罚。这事从也得从,不从也得从。半途而废说得容易,做起来,行吗?秦钊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仍然无计可施,仍然只能求师傅搭救。于是夫妻二人又深深拜倒,对师傅磕头,请求师傅指点迷津。师傅神情黯然,说:“我若助你,就是助纣为虐。我若不助你,如何能亲眼见你夫妻二人赴死?”
秦钊夫妻二人赶紧作揖叩头,连声说:“师傅救救徒儿。”
师傅说:“你们且先去复命吧。若董卓老贼不改初衷,你们再来见我。”秦钊夫妻拜谢,就要告辞离去。师傅忽然喊道:“且慢!”二人停住,师傅进屋去,一会儿返身出来,手里拿着一个小包,对二人说:“这儿有两粒定魂丹,拿好备于身上。万一碰到不测,须于昏迷后一个时辰内服下方能奏效。”二人拜谢告辞而去。
董卓书房密室内,董卓和李儒正在商议什么。秦钊求见。董卓准予进见。秦钊进来,单膝跪倒,拜见董卓。董卓唤秦钊起来说话。待秦钊一起身,董卓就迫不及待地开口询问事情进展。秦钊将夫妻二人在武帝陵寝地道内的遭遇原原本本叙述了一遍。听着秦钊的叙述,董卓眼睛眯缝起来,阴冷的目光在密室内游离,仿佛在揣测秦钊话里有多少可信成分。
李儒整整衣冠,站起来拱手施礼,说道:“太师,臣以为侍卫长所言为真。”
“哦?”董卓言不由衷地回答。
“据臣所知,《归藏》、《黄帝传》、《穆天子传》多有记述,民间百姓亦多信奉鬼神报应,敬鬼神而远之,轻易不去打扰。须知人鬼殊途、阴阳两界,规则两立,阳世之人若打扰幽冥地界,须是八字特别刚硬者不能为也。如果勉强擅闯,确实会造成大祸殃啊。”
董卓听了这话老大不高兴。“依你说来,这事我竟办不得?我九儿的病竟治不得?兴国安邦之前世著述我竟看不得?”
“太师说哪里话。太师是古今第一阳气旺盛之人,国之栋梁,扶大厦之将倾,定国安邦经天纬地之才,莫说看看前朝著述,就是想要先帝起来与太师坐而论道,一较高下,先帝怕也不能违拗!只是因为阴阳对冲,势不两立,阳气冲撞了阴气,阴气会反过来断送阳世之人的寿数啊。归根结底,老臣是担心侍卫长盗墓事小,损害太师阳寿事大啊。”
“哦——”董卓恍然大悟。他懂了,问李儒:“那么,依你之见呢?”
“依老臣之见,倒是有一个可解之法,那就是让武帝嫡亲后人于陵寝处设坛祭奠这些亡灵孤魂,请三宝大神为他们超度托生,如此这般方能平息这股凶神恶煞之气,求得生人的平安。”
“这个容易。”董卓袖袍一挥,说“明日我上朝告知献帝此事,备好香烛瓜果,等献帝斋戒三日之后,去茂陵设坛祭奠即可。”
“此法——请太师三思啊。”李儒面露难色。“不过是献帝登坛主持一场法事嘛,有何为难之处?献帝昭告天下,让武帝陵寝内殉葬魂灵得以洗刷冤屈,化解凶神恶煞之气,从而托生投胎脱离苦海,一举三得,有何难处?”
“太师有所不知,历朝历代,没有开过此等先例,不知是否符合礼法。如果太师有所要求,可以先去询问献帝,再行决断。”
“献帝安敢不从?”董卓立马露出暴怒之相。
“太师提出要求,献帝焉敢不从?如今遍查海内外,武帝后人已不知所踪,想必献帝主持祭奠,那些冤魂恶鬼也是认的。只不过——”李儒欲言又止。
“只不过什么?”董卓追问道。
“只不过经此一事,献帝在这江南五省达官显贵士人名流中,可是更加深孚众望啊。”
董卓听了一惊。啊!这一点自己竟然没有想到。还是李儒考虑得周到。献帝连先帝殉葬妃嫔宫娥太监甚至匠作的冤情都能体恤到,几百年后还想着为他们设坛超度亡灵,这是多么体贴温情的一个好皇帝,如果用来管理民生生计,一定也是一个体恤民情,礼贤下士的好皇帝。唉呀,自己努力要淡化刘姓天下在士大夫阶层中的影响,怎么还添薪加柴送献帝荣登百姓爱戴宝座呢?万万不可。
“既然这样,可有其他办法?”董卓赶紧追问道。
“太师,办法是有的。臣也略通一二,知道还有一种办法可行。”
“快快讲来。”
“血祭!”李儒轻轻地吐出了这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