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萧风雨起烟尘
这里便是碧霄南界内的临风山。临风山，共主峰侧峰三座山峰，山峰之上碧竹群生，一片醉人之景。
而在三山之中的主峰——凌霄峰上，便是临风山的唯一宗门——空亘派。
空亘派虽然不是数一数二的大宗门，但由于数百年的积累，人才的吸收，在此地一带，也算数一数二的强大势力了。
此时夕阳西下，黄昏将近，空亘派后山上，放眼望去，是无限的山石，天际残阳如血。
四周飘飘潇潇的竹林，如同天边翻腾的碧霞，一波一波的在微风中荡漾起伏，一片醉人景象。
而竹林内，一群孩子的打斗声，却破坏了这难得的景色。
“啪”一声脆响，一个黑发男孩被狠狠的唰了一巴掌，趔趄的向后倒去。
而一旁，另一个男孩甩了甩手，身形较之旁人壮实许多，脸上露出不合年纪的狰狞笑容，仿佛这样做会满足他变态的快感。
旁边四五个围观的男孩子也是一脸的冷漠，淡然的看着。
倒地的男孩缓缓爬了起来，他和其他人比起来明显营养不良，身形瘦弱的多。
但他的脸庞却是令人惊叹，一头浓密的黑发，自然成型的柔顺眉毛，生得一双桃花眼，长长的睫毛，挺直的鼻梁，白皙的肌肤，虽然只有十四岁，但一股俊秀坚毅之气宛如天生。
他慢慢的抬起头，凝视着眼前的人，黑色的瞳孔中，看不出一丝感情的变化，似一潭死水一般，毫无灵性。
打人的男孩一脸愤怒的道：“好你个狗东西，你还敢瞪我？你想怎么样？瞪我？我让你踏马瞪我，给我打！”
说完，围观的众人同时围了上去，一阵拳打脚踢，男孩死死地护住了头部，蜷缩起来。
伴随着身上的一阵阵拳打脚踢，额头上一道道黑色符文缓缓出现，慢慢构建成一个复杂的图纹。
但当黑色图纹即将完整时，眼神突然清灵了一瞬，一道蓝色纹路在额上悄然浮现，将黑色符文包裹缠绕，一同隐去不见。
打了好一会，众人似乎累了，渐渐停了下来，带头的那人一脚踢向男孩的头部。
“还充英雄，你也不看看你自己什么样子，打不死你。”抬脚对着人头部又是重重的几脚。
“赵老大，差不多就行了，事弄大了对我们也不好”
旁边的一个小男孩四处张望了几下，出声提醒。
“怕什么，一个工读生而已，就算打死扔到山下也不会有人知道是我们干的。”
“是是是，可为了这小子让老大你这样不值当啊，您说是不。”
身旁精瘦的似猴子一般的黄短发男孩一脸谄笑着讨好着赵山。
“沈承笙，我今天就先放过你，下次再敢不长眼惹我坏我的事，别怪老子弄死你小子，一个破工读生，我赵山想弄死你还没那么困难。下次见到我给我绕着走！呸。”
赵山对着蜷缩在地上的男孩深深吐了口唾沫，大笑着带着其余众人转身离去。
蜷缩在地上的男孩，缓缓放下了挡住脑袋的双手，好一会才挣扎的爬起来了。
摇摇晃晃的扶住了一根翠竹，一连声的咳嗽，从口中咳出一口殷红的血，鲜血沾染在翠绿的青竹上，显得格外的刺眼。
抬头望着众人离去的背影，沈承笙黑色的眼瞳中看不出一丝情感，只有手掌紧紧的圈握着竹身，过于的用力使得手背指尖毫无血色，格外的森白。
沈承笙拍打了下身上的灰尘泥土，擦去身上的唾沫，缓缓地低下了头，扶着竹子，缓缓的跟了上去。
“吱呀”木制的房门被缓缓的推开，一股异味扑面而来，沈承笙拖着受伤的身体走了进去，慢慢关上了门。
房间很小，里面只有一张用几张木板上铺垫着一张破烂的草席拼凑而成的“床”，一张小木桌，上面摆放着一盏忽明忽暗的油灯。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沈承笙缓缓坐到了床上，长舒了一口胸中的浊气，双眸看着摇曳的烛火，不知在思考着什么。
整个房间显得格外的安静，只有灯影一阵一阵的闪动着。
忽然，一道黑雾自沈承笙头顶缓缓散出，慢慢占据了房间的上端，雾气逐渐拢聚，聚集成一个模糊的脸形。
黑雾聚旋翻滚，一张勉强可见的人脸缓缓浮现，黑发剑眉大眼，这个黑雾的相貌竟与房间内的沈承笙几乎完全相似！
黑雾缓缓飘动至灯影旁，诡异的雾脸盯望着端坐在床上的人儿，深承笙斜看其一眼，并未多惊讶，似乎已经司空见惯一般。
“你出来干什么”收回目光，沈承笙轻声道。
“干什么？我出来看看你这个可怜的家伙啊，被人欺辱打骂都不敢还手的可怜虫。”
声音竟从那黑雾凝聚的脸口中缓缓传出，带着讥讽的笑道。
沈承笙重新瞥了他一眼道“你就是为了出来看我笑话嘲笑我一声的吗？还是说，继续你那一套说辞？”
“你怎么这么倔呢？接受我，对你我都好，不是吗？我可以帮助你，让你可以报仇雪恨，难道，你忘了你的父母是怎么死的了吗？”
雾脸带着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似乎期待着什么。
沈承笙突然扭头站起，一脸愤怒的对着黑气吼道。
“你闭嘴，我没忘，我一直没忘，父亲母亲的死我从未忘记过！”一直黯淡无光的眼眸，第一次展露着人心中的愤怒。
雾脸看着沈承笙，眼中闪过一丝玩弄，说道：“没忘？那你现在在干吗？仇人活的依旧滋润，而你，却连一群同龄的孩子都能随意其辱你，这就是你所谓的报仇吗？”
沈承笙听到此，那一双如幽静的潭水的黑眸，似滚烫了一般跳动起来。
脸庞的表情变得格外挣扎。“报仇，我一定会报仇的，但是我知道你的想法。”
“父亲母亲说过，虽然不知你这黑气为何物，也不知你为何在我出生时就在我体内，但知道你的气息绝对是邪物，让我万分小心你。”
“当初母亲教我这套静心术就是为了防止你操控我的心智。或许你说的是真的，但接受了你意味着我就不存在了。那么我还怎么报仇？所以，你想都别想了。”
“其实你接受了我，你还是存在的，我可以帮你报仇，只要你把你的身体给我一半就行了，这不好吗？”
雾脸缓缓散去，雾气笼罩上沈承笙的右手，右臂，直至脖颈，似一条吐着信子，等待着猎物死亡的毒蛇。
“一半的身体？你也会这么好心吗？母亲临死前的嘱托和我答应我哥的承诺，我怎么能忘记，我背负的承诺，比你知道的更多。”
“我会靠着我自己的力量报仇的，你，从哪来回哪去！”沈承笙看着手臂的黑雾，冷冷的说道。
“你那个死鬼大哥，他都因为你去地狱了，这一切都是因为你，你背负的承诺，又做给谁看呢？”
“回去？我从哪里来的呢？我自己都记不得了”
雾气似乎也迷乱了起来，雾气略微不安的肆意涌动着。“让我回去？我回哪去？”
“是吗，记不得了？那你又何苦在我这纠缠，庙小可容不下你这尊大佛。”沈承笙讥讽道。
黑气似乎被说中心事，剧烈抖动起来。
“若不是当时凑巧之间进入处于襁褓的你体内之中，我又何止今日！”
“我一旦进入寄主的体内，就注定我只能必须存活于其中。只能维持这种黑气之貌。”
“要不是我初入你体内尚未成熟，你又太过弱小毫无可供吸收的力量让我提升，你以为你口中区区静心咒也能抵挡我吗！”
“哦？是吗，那真是抱歉了，可是这又与我何干？我说了，庙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你是想死吗？！”黑气瞬间收缩卷住了沈承笙的喉颈，黑气也在这一刻如藤绳一般坚韧。
“你，你有本事杀了我啊，我虽然还是不明白你的出现缘由，但是你真的敢杀我吗，我死了，你也会死对吗？”
沈承笙被勒的面色红赤的，手掌想紧紧抓紧着黑雾，却似抓在云上一般，空无一物。
黑气逐渐松散，勒紧沈承笙脖子的雾气缓缓散去，重新聚为人形，冷冷的看着沈承笙。
“咳咳咳咳…怎么不敢继续了，被我说中了是吗。”
沈承笙剧烈的咳嗽喘息着，却面带讥笑的继续望着那一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雾脸。
“你想激怒我，让我了结了你？你个可怜虫是想用死一了百了吗。”
雾脸望着端坐着的少年，似乎思考着什么。
“但你不敢杀我不是吗，不然刚刚你就不必留情。我只是确认下而已，事实证明，我猜对了。”
“确实，我不敢杀你，但是你跑不了的，我能感觉的到，那一天不远了，我能闻到你身上的那股诱人的味道。”
雾脸带着嘲弄的表情看着沈承笙。
“而且你想靠自己报仇？赫赫，你别忘了你的仇人是什么人，就凭你现在的能力？”
沈承笙看着相貌完全与自己相似却一脸诡异的黑雾，嘲笑的摇摇头。
“这不干你事。起码现在你什么也对我做不了。你说我是可怜虫，那你呢，你这个寄托于别人身上，连自己是什么都不知道的东西，岂不是更可怜？”
“那我就等着看你怎么靠自己报仇。你迟早会明白，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一切都是浮云。”
“可怜虫？也许是吧，所以我才会可怜你，毕竟你是我的宿主，我也会心疼你的，哈哈哈哈哈哈……”
“你会接纳我的，我能感觉到，因为我们是一类人。”
在黑雾的笑声中，雾脸渐渐散去，雾气聚拢回沈承笙体内，黑纹在额头上一闪而逝。
房内温度似乎也随着黑气的散去而升高了不少。
沈承笙睁开眼，垂下了脑袋，深幽的眼眸里，一时间滚烫起来，一滴滴晶莹滚烫的泪滴顺着脸颊滴落在紧紧握紧的双拳上。
“四年了，四年了，父亲，母亲，哥哥…我好恨啊！我好恨自己！”
“叔叔…我的好叔叔…你想要的不就是这个天下吗，我一定会让你亲眼看到，你的王朝你的帝国，是怎么一步步破灭的。”
“父亲，母亲，哥哥，我一定会拿那个刽子手的人头，来洗刷我们全家的冤屈的。笙儿一定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满面的泪水顺着少年的脸颊缓缓滴落，其中包含了多少的恨与爱，谁也不清楚。
空荡的房间里再次安静了下来，只有摇曳的烛火在跳跃着，似一位黑夜里的精灵摇曳着身姿。
烛火照耀在沈承笙熟睡中的脸蛋上，泪痕清晰可见，烛火忽明忽暗。
满月之夜，整片天地都一派寂静而安宁，空亘派内更是一片安详。
似乎所有的话语秘密，都消逝在这黑夜里，从未出现过。
然而谁都不知道，就在这一夜里，一颗复仇的种子早已经开始生根发芽。
仇恨的泥土将它培育，复仇的心血将它浇灌的生机勃勃，而当它盛开结出恶果之时，天地都将为之颤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