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机长在航班起飞前,都要看一眼飞机上的要客名单一样,助产士们在上班前,也都要看一眼当班的特殊产妇名单,以便作出针对性的治疗和服务。
这天在当班的患者名单上,李晓芳看到了一位特殊的患者:小青。
小青是聋哑人,去年怀孕后,就在医院建的档,门诊产检都按时进行,助产士门诊也会去咨询。在孕前,也咨询过科里的马主任,像她这种情况,下一代是否会畸形?因为小青夫妻两个都是出生后因病致聋的,家里亲属也没有致聋基因,因此,马主任给她吃了定心丸:没关系,胎儿是正常的。
如今,十月怀胎,功德圆满,小青要生了,助产士们都替她高兴。
小青住院后,因为身体条件特殊,李晓芳特意叮嘱她,有问题,就按床头的铃,医护人员会随时过来帮助。
但是小青很安静,很少麻烦人,什么事情都尽量自己做,产房里的人,都很喜欢她。因为助产士不会手语,在和小青交流的时候,主要是用笔写在纸上和看口型,小青呢,也能从医生和助产士说话的嘴型中猜出什么意思。作为小青的责任助产士,李晓芳跟着小青,还学会了一些基本的手语,更方便和她交流了。
临产前,李晓芳给小青做术前辅导,如何的呼气、吸气、使劲儿、休息,都教给她了。小青也很聪明,一学就会。到了最后,李晓芳在纸上写到:“还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晓芳姐,我还是有些担心。”
“别怕,顺产很安全的。”
“我怕我忍不住疼。”
“宫缩疼,也别担心,我在你身边,疼的时候,可以握我的手。”
“晓芳姐,我还担心,担心孩子像我一样。”
“没事的,你们夫妻的疾病都是婴儿出生后由于传染病、药物等各种外因造成的,是不会遗传给下一代的。”
“我知道,在怀孕前,我也看了很多书,都是这么说的,可是,我还是担心。”
当天夜里,随着阵阵宫缩,小青的宫口开全了,终于可以进产房了。
产房里,小青配合着宫缩,使劲,屏气。李晓芳鼓励着她,帮助她擦汗,转换体位。产房外边,小青的丈夫在焦急的等待着。
这次接生,和以前完全不同,平时,助产士和临产产妇交流,完全没有障碍,什么时间使劲儿,什么时间放松,靠一句话二句话就可以了。产房里是各种声音,有助产士的:“快,再使劲儿,就成了,坚持。”
有产妇的声音:“医生,我不行了,没劲了,疼死了”等等等等。
但是,今天给小青接生,产房里却是静悄悄的,为了更好的沟通,李晓芳准备了小纸条,到了需要小青使劲的时候,小纸条出现了。
“使劲儿,呼气,哈气。”
说实在的,李晓芳很佩服小青,在产床上,听不到她的呻吟声,尽管很疼,但她用比别人更多的坚强配合着助产士,等待着小宝宝的降生。
一个小时过去了,鲁采橘进来了,递给李晓芳一张纸条,是小青的丈夫写的:“开了几指了,我可以进来吗?”
真是一位着急的丈夫,也可以理解,李晓芳让鲁采橘到产房外边安慰着他的情绪。当然,还是用笔交流。
三个多小时后,小青的孩子终于顺利出生了,一个漂亮的女婴,哇哇的响亮的哭声,宣告着她来到了人世,也宣告了她的健康。李晓芳把刚出生的女婴抱给小青时,她紧紧的搂在怀里,尽管她听不到孩子的哭声,但是,从小宝宝的嘴型中,她感知到了孩子的啼哭。
可是,等到了下午,查房时,李晓芳却发现小青有点异常。别人生完孩子,都很高兴,搂着小宝宝,又亲又抱的。小青呢,却情绪低落,还总是偷偷落泪,就是在给孩子喂奶的时候,也露着一种奇怪的神情。
李晓芳在纸上写到:“怎么不高兴呢?小宝宝都不想看?”
小青写到:“我不想看,我怕我离不开她。”
到底怎回事呢?到了下午,她丈夫来探望他,才解开了这个谜底。
原来,小青的公公婆婆和他们商定,等到孩子过了满月,就把孩子带走,由他们来抚养,连保姆都请好了。还对他们夫妻说,没事少去看孩子。
“这是为什么?”小吴不解的问。
鲁采橘叹口气,说:“当然是为了孩子的教育了,你想想,父母是聋哑人,怎么教育孩子呢?我听说,有些聋哑夫妻,都不在家里用手语,就怕影响孩子说话听音。”
“小青也够可怜的。”小吴说。
“希望小宝宝长大后能明白父母的苦心吧。”李晓芳说。
下午,在给小青换药时,李晓芳劝她:“别伤心了,公公婆婆抚养孩子,肯定会很用心的。”
小青在纸上写到:“我想自己抚养孩子,我看过美国的一篇文章,在美国,很多聋人夫妻都是自已带养孩子长大,他们的孩子去上学前成长过程很正常,也会说话,听力也没有问题,还会手语,懂事早,很疼聋人父母。”
“你跟你婆婆讨论过吗?”
“我婆婆不相信,说孩子如果跟着我们,在一个无声的世界中,得不到正常的教育。”
“晓芳姐,我怎么办?”
面对着小青的求助,李晓芳真的不知道什么是更好的办法:“不管谁抚养教育,孩子总归是你的孩子。你总归是她的妈妈。”
小青摇摇头:“我的一位同事,孩子从小也是由公公婆婆带,到现在,孩子只跟老人亲,孩子在学校里,开家长会都不愿意他们去,怕同学知道父母是聋哑人。”
小青的婆婆对她很好,照顾的无微不至。李晓芳也跟小青的婆婆谈论过,谁来抚养小宝宝?
小青的婆婆说:“我也是一位母亲,当然知道孩子跟妈在一起好,可是,他们夫妻两个,连孩子的哭声都听不见,怎么能照顾好孩子,又怎么教育呢?”
谁的想法都没有错,都是为了孩子,可小青想抚养自己孩子的愿望,谁来满足呢?
三天之后,小青和小宝宝出院了。她婆婆抱着孩子,走在前面,丈夫扶着小青,紧紧的跟在后面。产房里的人都出来送她。
快拐到走廊尽头了,小青回头,笑着看着助产士们。一手伸出了拇指,弯曲两下,另外一只手的食指指向李晓芳。然后,又用双手手指微曲,掌心向内,一上一下,置于胸前,下边的手拍动两下……。
李晓芳的眼睛湿润了:“小青,她在跟我们说话呢。”
“她说什么了,师傅?”小吴问。
“小青说,谢谢你们。她会把孩子养大,做一个好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