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番外之落葵
整座大殿死气沉沉,似乎唯有皇后盛气凌人,与瑞嫔得意非凡能够有些生气,他人都是行尸走肉般,端坐无语。
我立在殿中,并无人看座。皇后不动声色,也不看我,眼神冰冷平视前方。我淡然一笑,道:“皇后忽然召臣入宫,可是有何要事?莫非是为了昨日康贵人一事,现下皇后准备告诉臣处置的结果?”
皇后冷哼一声,却还是不说话。德妃看了看我,温言道:“康贵人昨儿犯了旧疾,今日皇后娘娘便免了她的问安,至于处置一事,郡主还是大人有大量,宽恕于她罢。究竟也没有什么大的纰漏,何苦难为于她。”
我眉头一锁:“自然不可。德妃此言差矣,岂不闻:“虽有巧目利手,不如拙规矩之正方圆也。故巧者能生规矩,不能废规矩而正方圆。虽圣人能生法,不能废法而治国。故虽有明智高行,背法而治,是废规矩而正方圆也”,这规矩之事,岂可就改?若是后宫众人犯错皆以人情宽恕之,如何能正风气成方圆?”
王婕妤此时嗤的笑,懒洋洋道:“郡主未免多心了罢,什么规矩不规矩的本宫不懂,但这训诫宫妃立废规矩之事,倒千真万确是正宫皇后分内之事,如何都轮不到郡主身上去。郡主为皇后分忧,也不免急迫了一点。”
王婕妤得皇后的眼缘,也越发张扬了些。我淡淡扫了她一眼,道:“《管子。明法解》有言,法者,天下之程式也,万事之仪表也。其意为,法律乃是治国之本,若是违法乱纪,则国家混乱不堪。难为婕妤出身不高,书也读的不多,平日里照料孩子也忙碌,能听懂一星半点也实属不易。”
被我这般说了,王婕妤面容顿时难看起来,却还是讪讪闭了嘴,不再开口。殿内又是一片静默,我正觉诡异,便见瑞嫔立起身,笑道:“姐姐好伶俐的一张嘴,既叫咱们姐妹长了知识,又说清了道理,妹妹佩服。话说士别三日刮目相待,姐姐长进非凡,妹妹佩服。”
“并不是长进不长进,瑞嫔常年身处深闺,与本郡主并不熟悉,何来分别呢?”我冷冷的回了她,心里微微有些不自在。念起昨夜永宁宫的笙歌之声,心中某一处竟抓挠起来,愤然无比。就算是林太后的家人,是我远亲的表妹,我也无须给她好脸色看,正色道:“启禀皇后,是否能赐座一张,本郡主已在此站立多时了。”
皇后淡淡道:“你为何站立于此,心中可有数?”
莫非是为了昨日我险些坐上了皇后的凤座,皇后心中愤怒,想借此惩罚于我。我正要答话,便听皇后厉声道:“你死罪难逃,还胆敢要求赐座?”
嘴角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我正要答话,便听身后一个浑厚的男声悠悠道:“郡主为何死罪难逃,朕也很想听一听。”
皇后一愣,但已然微笑起身,端庄的从高座上迎了下来,俯身行礼道:“妾身不知皇上驾到,有失远迎。”众位妃嫔此时精神都来了,个个袅娜的行礼问安,脸上笑容都是美丽无瑕。
萧承弈笑了一笑,却只扶了瑞嫔一把,轻声道:“不必多礼,晨起你还疲惫的很,这会子可有精神了?”
这一句话更是火上浇油,闺房之事放在众人前说,岂非是皇帝大为欣悦?众人看向林瑞烟的目光顿时火辣起来,嘉嫔正半蹲身在她旁边,听到此语脸色愈加苍白,纤弱的身子似在颤抖,却还是盈盈的站了起来。
瑞嫔俏脸通红,眼风扫过强自镇定的皇后,方娇声道:“回皇上的话,妾身一切都好。方才来给皇后请安,皇后十分体贴关照。”
历来妃嫔第一次侍寝之后,是要到皇后宫中接受训诫的。我今日到的有些晚,也不知瑞嫔请安时,皇后是何态度,但见几个妃嫔的脸上都有些幸灾乐祸的样子,心中猜到皇后必定当真给了瑞嫔一番训诫。
昨日太后寿宴,皇后尽心而为却不得回报,心里当然不自在,见了我都不甚礼遇,遑论是昨夜侍寝的瑞嫔。
萧承弈轻轻哦了一声,似是不以为意,接着看到了立在殿中的我,悠然的表情似是一滞:“郡主也在这里,当真是巧了。”
皇后雍容的表情一收,继而正色道:“皇上圣明,妾身今日有一事相报,还请皇上秉公论断。”
萧承弈点头道:“你且说来听。”
我好整以暇的扶了扶发间的白玉钗,一派悠然闲适。但听皇后声音平稳中带了一丝狠戾,一字一顿道来:“皇上明断,眼下的这位博陵郡主,乃是贼人乔装改扮而来,冒充皇亲,图谋不轨!”
话音一落,殿内好似炸开了锅,众人都是讶然无比,萧承弈菱唇紧抿,幽深的眸子明暗不定,皇后两眼炯炯,看向我时目光凶恶而阴毒。
我却还是天高云淡的微笑,文雅大度。
风轮转动,带来汩汩的清风,但我的鼻翼间却还是那挥之不去的血腥味道,还有层层帘幕内,平稳妩媚的女子声音。
“……你说,真正的博陵郡主已死?这是怎么回事……”
“属下亲眼所见,博陵郡主腹部中剑,气息全无,一个青年剑客将属下与她一同带下山。”
“……那此刻,那个博陵郡主是谁?鬼魂索命?”
“皇后切莫慌张!这个郡主,必定是有人冒充。此人狡猾之极,将香橼姑娘和属下一同关在郡主府后院之中,整整一个多月,多次审问,属下一字不说。属下心念皇后,日夜挖洞意图逃跑,今夜终于成功,丝毫不敢耽误来面见皇后。”
“你劳累了。你说博陵郡主是有人冒充,可有证据?若是本宫想以此揭发,势必不能说出本宫派人刺杀成功一事。”
“眼下的郡主属下虽未见过,但是假冒无疑。皇后便说,是这假郡主谋害了真郡主,并取而代之,香橼是郡主贴身侍女,必定能够说出真假郡主体貌上的区别……”
“好计谋。西翠山一事,你的同伴是否尽数亡了?”
“属下侥幸偷生,属下惭愧,一定将此事守口如瓶。”
“本宫信你,但此事事关重大,你还是与你的同伴一起……亡了罢。”
淡然的笑,长袖下的手指却狠狠的掐入手心,刺痛传来,我的神智越发清醒。皇后昨夜得知了真正博陵郡主死去的消息,今日便向我发难,动作倒是很快。
“皇后这般说,可是叫本郡主伤心了,”我轻轻叹了一口气,“无凭无据,叫谁能信服呢?”
夜风凄冷,她的心情亦是低落。
策马疾驰,火红色的披风猎猎飞舞,亦是吹乱她一头乌黑长发。
月色清冷,而她的眸子,更是漆黑发亮。
看上去不过十六七岁,却有着不同于年龄的老成持重,虽然那一抹顽皮之色,依然能从她甜美笑靥中寻觅的到。
乌啼一声长嘶,是她狠狠勒住了缰绳,沉静的望向身后。
月色凄迷,遥遥可见璃山的影子,高大暗沉。那是她住了十几年的地方,乾坤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