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屏山半掩余香袅2
众人都去看向那一幅围屏，一个个都禁了呼吸，再也不敢发话。
绣像上的林太后，依然慈眉善目，依然雍容典雅，只是她一身白衣上，竟被生生印上了几个乌黑的指印，丑陋无比，狰狞可怖。上好的一幅绣像，竟被这样玷污，恐怕是不能送出去了。我心中恼怒，便黑沉了脸，冷冷看向康贵人。
德妃痛心疾首，皱眉斥道：“康贵人也太不小心了！这样多的脏污痕迹，一时半会如何能清洗下去？这绣像多半要毁了。”众人纷纷围上来观看，却都哑然无声。
康贵人这才发觉自己闯下大祸，惊慌的张了双手，然而素手纤纤，如何有脏污印记？她茫然失措，泪流满面，只有跪下向皇后哀声道：“皇后娘娘明鉴！妾身……妾身不知为何意外污损了绣像……”
皇后扶额不语，半晌才道：“先起来罢，你既无心……”
见皇后似有宽宥之意，我连忙亦是跪于皇后面前，高声道：“皇后，请皇后为阿琬做主。康贵人损毁了阿琬送给太后的礼物，礼物损失了倒不紧要，然她刻意玷污太后绣像，却是为对太后不敬。还望皇后秉公论处，不要徇私才好！”
德妃本想搀扶起康贵人，听我如此说，便讪讪的收回了手去。我美目圆瞪，沉声道：“皇后，方才赏玩绣像的可不只是康贵人，众人赏玩都无碍，为何偏偏是康贵人将绣像污损，岂非是有心之举？本郡主苦心孤诣，费了多少心思得了这样一件绣品，不论是做工抑或寓意，可谓世间再无一物能与之相较！康贵人损了此物，绝不能一语带过，要好好惩罚才是。”
皇后脸一沉，向我道：“贵人无心之失，郡主何必苦苦相逼？不过是污损了绣像，清洗一下便可无碍，何必要惩罚？”
我不怒反笑，笑容优雅妩媚，勾人心魄：“皇后如此偏袒，却是有失公允，如何能主持六宫事宜？”
嘉嫔此时也怯生生的开口道：“皇后娘娘，想来康贵人无心之失，不宜严惩；博陵郡主静心准备的礼品被毁损，也是心急如焚。当务之急，乃是赶在太后寿宴前将绣像清洗出来，以使不耽误郡主送上寿礼。”
我乜她一眼，冷声道：“还有一个时辰便是太后寿宴，我倒要瞧瞧嘉嫔如何为我清洗！更何况，这白丝线上有玷污，若是留下痕迹，嘉嫔你也要负责么？”
嘉嫔面上一白，讪讪的低了头不再开口。我美目流转，一一掠过神情各异的嫔妃，再看一眼跪坐于地，面如土色的康贵人，慢慢立起身，最后对皇后雍容一笑，道：“皇后主持六宫事宜，若是这一点子小事情也处断不公，只怕说不过呢。这般草率了事，本郡主第一个就不服，若是告诉到太后和皇上那里，也不知道他们会如何设想。”我缓缓踱步上前，目光炯炯，“皇后包庇纵容康贵人毁坏太后寿礼，是处事不明，还是对太后不恭敬，阿琬不敢揣摩圣意。”
这俨然是逼迫陈皇后了，而皇后也是无计可施。而我气势强盛，步步紧逼，甚至拿出太后来镇压皇后，目的只有一个。
陷害康贵人。
红杏早就打听出来，康贵人日常所用的护手羊脂膏中，添加了分量不轻的木犀花。
而贵人喜爱刺绣，甚至到了如痴如狂的地步，则是宫中人尽皆知。我奉上一幅难得一见的恩娘所制绣像，贵人势必会仔细观摩，说起绣品受损，她必定会也伸手触摸检查。
而绣像上，早被绮墨用特制的药水浸泡了一天一夜。这是落葵拿手的本领，将紫苏、栀子、银杏、野葛等中草药炼制成药水，无色无味，可一旦遇到特定的物质会迅速变色，形状恐怖。譬如，木犀花。
因此，原本平整洁净的绣像，便只有在康贵人的触摸下，才会赫然出现那一团团乌黑的玷污痕迹。
阴谋与计策，便由此展开。
只见皇后脸色明暗不定，却终究淡淡一笑，道：“诚如郡主所愿，此事要如何收场？”
我目光如电，凌厉扫视全场。一众妃嫔果然都战战兢兢，我抿起一抹悲悯的笑意，看向面色僵硬的皇后，又看了看如蒙大祸的康贵人，轻声道：“太后寿宴在即，不好动刑，不如先到尚方司，待之后再慢慢发落。”
尚方司乃是宫廷之中惩罚犯错妃嫔、宫女之地，形容简陋还在其次，重要的是于名声上有损。安国宫廷礼法森严，但惩罚妃嫔也多是禁足原居，若非罪大恶极，不能发落到尚方司。康贵人立时尖声叫道：“郡主，我是无心之过，郡主恕罪啊……”
冷哼一声，道：“你是否无心，谁能得知？蓄意损坏太后寿礼，是对太后不敬，也是对本郡主不恭。何况只是发落到尚方司，并未说明惩罚，贵人不必忧心。待我禀明了太后，也许太后仁慈，能不惩戒于你，但是此事一笔带过，却是不能。”
林太后治宫严谨，是出名的狠辣，若是寿礼受损之事为她所知，恐怕不能从轻发落。康贵人受些皮肉之苦倒罢了，声誉上却是损害匪浅的。德妃素来宽厚，但因位次低于我，不敢出言劝诫，只好长叹一声，别过头去。
正在僵持，便有一个十五六的小宫女入得殿来，行礼问安了之后，道：“奴婢娇蕊奉太后之命，请博陵郡主前往永福宫陪伴。”
我微微一笑，状似无意的看向跪地抽泣的康贵人，幽幽道：“这可如何是好呢？本郡主这里还有些事情未完，不能即刻前往，烦请娇蕊姑娘回报一声罢。”
娇蕊倒也是个伶俐的，见了内殿中慌乱景象，也是镇定自若，陪笑道：“郡主说的是哪里话？太后午睡方起，正要找郡主谈话解闷，若是迟了，奴婢不好交代的。”
我但笑不语，只管低头看着地上一只粉彩花卉螭耳瓶。沉默了半晌，皇后终于开口，却是温柔无比：“郡主只管去面见太后罢，围屏之事，本宫会派人清洗。至于康贵人……”她微微皱眉，似是不耐道：“小惩便可，先将贵人禁足自己的宫室内，待太后寿宴之后再行发落。如此，郡主可满意了？”
我优雅的福了福身子，笑道：“如此甚好，皇后英明果断，本郡主感激不尽。”眼见一众妃嫔或惊恐，或不屑，或满面忧愁，不觉好笑。她们势必以为，任性跋扈的博陵郡主本性不改，又开始祸乱宫廷，不惜与皇后交恶，也要为一点小事大动干戈，这般作威作福，是否会殃及到她们？
更深层的意思是，博陵郡主肆无忌惮，皇后小心恭顺，是否预示了，那个废后传言是真的？今日博陵郡主公然顶撞皇后，严惩康贵人，是不是位主中宫的信号？可是皇后身怀龙嗣，断然不能够降位，可是郡主又似更蒙受太后宠爱，与皇上的关系也有所好转。众人想了又想，却没有头绪，只好都沉默了，目送我离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