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随春且看归何处1
于是婉然拒绝道:“多谢郡主美意,只是我蠢笨不通骑射,还是不去为妙,省得扫了郡主的兴致。”
不愿承认,也不敢承认,心底的害怕。
目送郡主和承昭公主离去,商婕妤冷笑道:“名声这么差,还好意思在宫廷里招摇,博陵郡主真是恬不知耻。嘉妹妹恐怕不知道,两三年前,博陵郡主巴着皇上不放,那样子可是不堪的很,还是咱们皇上圣明,没有理会她。”又用帕子擦拭着两颊上的薄汗,嘲讽道,“去西苑骑射?她是去邀宠罢,找个借口而已。哼,这么晒的天气,却不知道珍惜娇嫩的肌肤,回来灰扑扑,傻呵呵,徒增笑耳。”
无双淡笑着听了,笑容却有那么一丝的凄惶。上京三月,烟柳如画,美不胜收,若是可以,她也愿意出游踏春,只是身为皇家妃嫔,如何能够任性出宫?她的步子,只能够局限在这一处恢弘堂皇的宫苑,宫墙外,那带着自由和青春的气息,将再不会属于自己。
宫中的烦忧真多啊。她要恪尽嫔妃职责,精心伺候皇帝;她要端庄大度,讨得一众高位主子欢喜;她要优待下人,博得一个慷慨仁慈的好名声。四方周旋中,失去了属于自己的表情,八面玲珑中,失去了属于自己的本性。
很累,很烦躁,但是想到那个人,他温和如春风的微笑,无双愿意付出所有。只是,偶然午夜梦回,看着身边空空如也的床榻,无端的忧伤绝望,就会渐渐蔓延到心口。
若是,他不再喜欢她了,她要如何是好?
后宫佳丽三千,她只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个。从未讨得他一句真心的承诺,从未在他口中听得一句完全放松的话语,从未在他的眸子中,看到父亲对母亲的那种眷眷深情。
隔膜,带着凌然不可侵犯的高傲,遥远。她常会想,长发绾君心,她是不是真的,绾到了他的心?
真正的爱,不应当是不设防的么?而他,宿在她宫殿中时,深锁的眉头也不会有一丝松懈,她能够从他乌墨般的眸子中读到,戒备。
直到那一日,晨光熹微,空气和润,她早早的起了床,亲手为他做一盏蜂蜜樱桃羹。不知为何,一向不在细节上留意的他,竟命人在永宁宫设计了一个宽敞明亮的厨房,又布置成了民间朴实的风格。她讶异之余,也颇多欣喜,他心中也是羡慕民间夫妻的恩爱缱绻的罢?为着体贴他的心思,自己也常下厨做些简单的吃食,也是燕尔情浓,闺房之乐。
只是那一日,心神十分不定,樱桃是酸的,蜂蜜倒是苦的,她熬制了半天,竟然有些焦糊。宫女绣球在一边小心的说:“小主,还是让奴婢来做,您昨夜伺候皇上太劳累,还是去歇息罢。”
无双心下茫然若失,只是呆呆的离开了厨房,一路走着,一路不知在想些什么,直到停留在寝殿大门之前,才惊恐的发觉,平整干净的地面上,赫然是一行鲜艳欲滴的血滴。
是不是他出事了?又有刺客了么?他伤在永宁宫么?心跳一下子停滞,无双脑中一片空白,挥手不顾一切的撞开大门,脚步匆忙,几乎要被裙摆绊倒,却还是跌跌撞撞的冲到了内室门口,然而,却听到了他无比关切的言语。
他说,这是续命的丸药,你且含着,你的伤口像是迸裂开来,需要止血。
心一下子安静了,他是平安的,受伤的不是他。
但是下一刻,无双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因为创帐之中,那幅杏色缂丝百蝶穿花帐子中,竟是一个纤细窈窕的女子背影。
双手都颤抖起来,那是属于他和她的床榻,如何能让其他人安躺?
帐暖度春宵,只有他和她,床笫之欢,鱼水之乐,是她怕羞不敢想,却常常面红耳赤的忆起的情景。
柔情似水,巧笑倩兮,他喜欢看她含情的双眸,说她拥有世间最温柔最慧黠的眸子。
只是此刻,他说:这是博陵郡主。
素有上京第一恶女之名的博陵郡主。
曾经勾引皇上又落荒而逃的博陵郡主。
罔顾礼法,鞭笞陈氏小姐的博陵郡主。
她嫉恨无比,却只能装作若无其事的博陵郡主。
同时也是容色绝艳,风华无限的博陵郡主。
衣衫半退,雪肩裸露,身子微微颤抖,似乎是脆弱易碎,惹人爱怜。他背对了自己,无法看到他的表情,但她能够猜到,他会是如何的迷醉。
连她身为女子,都为那一片雪白莹润的肌肤心动,遑论男子!
好个博陵郡主,引诱皇上,居然到这般肆无忌惮的地步!公然****了身体,还是在她尹无双的宫殿,在他与他合欢的床榻上!
又恨又怕又妒的时候,原来自己也是能够微笑出来的。无双心思电转,却已是温柔文雅的仪态,毫无瑕疵,微微福了福身子,退了下去。
如以往一样的乖巧柔顺,端庄大方。
只是,那双莹然玉手,端着赤金红宝事事如意净手盆的手,却青筋暴露,骨节发白。
明净的水面如镜,她看不到,那清秀绝伦的脸颊,随着手的颤抖,使她的表情看上去,越发的恶毒而狰狞。
谦儿低头道:“是,爹说要教我武功,演示的时候,不小心伤到了我,还叫娘一顿训斥。只是爹去世的早,我学的功夫都荒废了……”
我想了一想,便笑道:“谦儿,你骨骼上佳,是练武的材料,我让松音教你,日后你打败天下无敌手,可好?需知松音与信石同出一门,武艺上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呢。”
谦儿抹了把泪,难得的郑重,想了半日才道:“姑姑,我跟你学……以往那些贵族的夫人,也带我到他们府里,却都是让我做小厮,做杂役。人前展示她们心善,但是人后就任意欺辱……只有姑姑,是真的对我好……”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似是委屈无比。
我微微一笑,道:“所以你才顽皮的很,将他们府里闹的一团糟?那西平郡王侧妃,便是如此待你的?”
谦儿神气的笑道:“自然。她们不安好心,我便让她们不能舒心。那个西平妃子装出一副慈悲的样子,可一回府就要我住马厩,吃剩饭。我最恨这样为富不仁,因此就气她一气,也好叫她知道,这般表里不一,是不对的。”
这样睚眦必报,却是不好呢。我淡淡的想了,为君者,虽不能仁心太过,却也不可这般小气。也罢,他才七岁,日子还长,再慢慢教导了无妨。
于是笑道:“我这会子要出门做客,你可愿一同来?”
他笑眯眯的扬起头:“姑姑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一路上有他相伴,果然是不寂寞。哪家的酸梅汤味道好,谁家的大姑娘小媳妇长的俊俏,他如数家珍。他方说的热闹,车子却停了下来。我揽了他的手,慢慢下得车来,却见两扇黑漆大门紧紧闭了,门口并无仆人接引,不由疑惑向车夫道:“便是这里么?怎的如此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