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一川风月誰为主2
便有一个男子粗声粗气道：“彭妈妈，你不必多说，今夜秋伊人姑娘我是包定了。”
楼下一阵喧嚣，笑声嘈杂，一个尖尖声音的男子高声附和：“那可不？秋伊人姑娘可是咱们爷心尖儿上的人，从前是清倌人，不能一亲香泽，如今可是要好好亲热一番了。”
那彭妈妈接口笑道：“是，谁不知您孙二老爷真心疼爱秋姑娘呢？可是今儿个的规矩，不是那么定的。”
楼下这般热闹，我立刻闭口不说，将雅间的窗子洞开，房间位于二楼，这样透过窗子，正巧能看见搭建在一楼中央的平展舞台。萧承弈催我快说，我则不耐烦的打断他道：“秋伊人可是城南的绝色美人，与杜玲珑并称上京双媛。我见过杜玲珑，美则美矣，却太工于心计，我不喜欢。闻说秋伊人是个妙人，善解人意，鲜妍妩媚，人称她“秀色掩今古，荷花羞玉颜”，是上京难得一见的美人儿，我可要好好看一看。”
萧承弈瞠目结舌，看着我，英俊的脸都有些扭曲：“你身为……却对这些事了若指掌，你……”
懒懒一笑，道：“不错啊，你以为我骄奢淫逸的名字是怎么来的？无恶不作，目无法纪，可不是你亲口说的？”他刚想再开口，我挥手捂上他的嘴，恶狠狠，“吵死了，闭嘴。”
“秋姑娘出阁，不要彩礼，不要珠宝，只要个贴心的人儿。姑娘说了，哪位大人拿出了合她心意的东西，就陪同此宵。为了防止大人们说秋姑娘偏心，每位大人得领一个乌木的匣子，将自己的礼品放入其中，给秋姑娘一一验看。最合意的，就是秋姑娘的入幕之宾了。”
此言一出，楼下一片喧哗。我仔细的瞧了瞧那些坐于雅间的客人，大多是京城权贵。秋伊人艳名远播，若是寻常的法子寻找恩客，只怕这些大人会打起来，反而不好。不若将礼物与人隔开，方才公平。
这倒是新奇有趣，也很是公平。我玩心大起，连忙翻找怀中袖中，却除了银票别无他物，不由愁眉苦脸，这如何能引美人注意？正在苦恼，忽见萧承弈正似笑非笑的盯着我，一双孤星似的眸子璀璨无比，似乎闪动了笑意。心中一动，连忙伸手向他，道：“快快，把你身上值钱的都拿出来。”
萧承弈捂了捂胸口，道：“我便衣而来，身无分文。”
我却不信，上手去抓，他不妨我这般大胆，被我轻轻松松从怀中摸出一个水红色的纸笺，上面用了娟秀的小楷，细细写着一首诗。
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灵犀一点通啊……嘉嫔果真有这个本事么？我心里莫名的一酸，连忙将纸掷向萧承弈，见他俊朗的脸上毫无表情，不觉心虚，却也不肯示弱，闷声道：“你倒是真多情，情诗都随身带着。”
我这般莽撞，萧承弈竟是不语，只将纸笺细细折好，又贴身放入怀中，再不理会我。我默默的坐下了，背对了他呆呆的看向舞台。
神思不知为何，竟有些恍惚，想过的不是秋伊人，而是嘉嫔清丽无双的模样。他二人琴瑟和鸣，我将他带来青楼，似乎是不妥了？难怪他神情这般无奈又恼怒，想来是不高兴的罢。柳单常说我冲动莽撞，做事不计后果，看来这毛病一定要改了。正郁闷烦躁间，只听背后萧承弈低声向我道：“清……清风？”
我不理会他，依然是怔忪的趴在窗子上往下看。脑子里空空落落，又似满满当当，也不知想了多久，只听楼下一阵喧嚣，有人怪声怪气道：“伊人姑娘下楼了！”
我精神一震，连忙去看，却只觉这一看，是神魂颠倒。
美人啊，当真是绝世无双的美人，一身素白的衣衫，黑发挽成一个堕马髻，斜斜插了一支白玉水晶流苏，这般素面朝天，清纯可人，却压过了无数颜色。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披罗衣之璀粲兮，珥瑶碧之华琚。戴金翠之首饰，缀明珠以耀躯。践远游之文履，曳雾绡之轻裾。微幽兰之芳蔼兮，步踟蹰于山隅。
她有琉璃一般迷离含醉的眸子，小巧精致的瑶鼻，红润晶莹的唇，黑发如瀑似雾，身段曲线玲珑，不觉感叹造物之神秀。
只是最美的并非她的容貌，而是冰清玉洁中犹带了婉约柔媚的味道，既超凡脱俗仿若天神仙子，又恰到好处的有了几丝妖娆的尘世气息。既清纯又魅惑，仿若罂粟，是最战栗的美丽。
跟她站在一起，连日月都会失却颜色，遑论一般的庸脂俗粉？只怕萧承弈的后宫中，也没有谁能与她一较高下罢。
怔了半日，才发觉萧承弈不知何时，已站在我身边，亦是静静的看向那绝色的佳人。我忽而有些慌张，这样美人，若是他心仪起来讨回宫去，嘉嫔该如何自处？我岂不是又坏了一段好姻缘？
正浮想联翩，已见那秋伊人缓缓举起一管莹然生光的竹箫，含笑间，轻启朱唇，吹奏起来。
正是《良宵引》。秋伊人眼角眉梢万种风情，将那一股旖旎相思萦绕于箫声中，其中吟猱绰注，起承转合，井井有条，浓淡合度，意味深长，洵美曲也。恰似冰轮初上，静谧星稀，含缥缈凌云之致；闻之仿佛置身在万籁俱寂的秋夜，闲庭信步。
好一曲《良宵引》，清风入弦，绝去尘嚣，琴声幽幽，令人神往。
好一个才华横溢的女子，却不知为何流落风尘，此刻还要被当做货品，被这些形容猥琐的男子所凌辱。
我几乎立刻想要拍案而起，脑中却闪过柳毓说过的话，他说我太好打抱不平，有矫枉过正之嫌，我虽不爱听，却对他的话十分相信。他毕竟是了解我的……他毕竟是在意我的……
然而待我回过神来，却见一个个小厮已然将小巧精致的匣子送到了秋伊人面前。她却半倚靠在贵妃椅上，一双乌黑美目流盼生光，似是含笑，又似带泪。整个人端的是可怜可爱，叫人忍不住去呵护。
不论如何，单单凭借她这一曲好箫声，我便不能不帮她。
将楼下众人一一扫视，又回头看了看神色淡然的萧承弈，我暗暗点头。果然是安国天子啊，不仅文治武功，连长相也是一等一的俊美，且瞧他体贴嘉嫔的样子，想必是能照顾女儿心思。就是将她带回宫去，锦衣玉食也好过继续流落风尘。若萧承弈无意，就是将她接入郡主府，也是好的。
狡黠一笑，若我是秋伊人，必然也会喜爱萧承弈英俊模样。既然如此，便借他一用，想来有美人在怀，他必然是不会介意。
却发觉一个严重的问题，匣子！我的匣子！立时尖叫：“萧……你，你往那匣子里装什么了？”
萧承弈轻轻一笑，竟是无比的优雅好看：“什么也没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