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独立寒阶望月华1
越害怕,越要面对。这是他教给清歌的,而她,做的很好。哪怕是再恐怖的敌人,再棘手的困难,她也淡然舒和的微笑。
那个月色如霜的夜,至今已经多少年了?
柳毓微微一笑,骏马奔驰如风,三月的春风依然料峭,打到脸上是刺骨的疼,他却是浑然不知,只想着,去西秦,查出刺客身份。
为了清歌,为了减少她身边的一点点危险,他甘愿做任何事,哪怕是不顾自己身体。
朽木一般的身躯,多年沉疴,早就使他看淡了生死,看轻了世态炎凉。能为心爱的人多做一些事,也不枉此生了罢。
夜色中,他忽的勒住了缰。身下的马一声长嘶,随即稳稳停下,马蹄不安分的踢踏起来,而他,漆黑双眸暗沉如夜。
六个红衣杀手,正一字排开,杀气汹涌,为首的竟是个盈盈少女,额上一颗指头大小的玛瑙石,莹然可爱,却是戴了一个狰狞可怖的青铜面具,手中一把银光闪闪的长剑,夜色中光芒可怖。
柳毓好整以暇的一笑,却牵动了咳嗽,勉强平静下来,淡淡道:“乾坤门门主柳毓,有礼了。”
那少女娇声笑道:“原来是柳门主,失敬。”
只是这一句“失敬”说毕,她娇小玲珑的身子赫然腾空而起,长剑挥舞挽出银色长弧,竟是生生向柳毓面门逼来。
柳毓长眉一锁,身子却是纹丝不动,然而一瞬之间,那长剑已然停在面前三寸。少女看向他夹住长剑的手指,笑意更深,随手从怀中发出三道钢针,竟是直直冲向柳毓双眸。
只是下一刻,她再也笑不出。
柳毓指缝之间,那三道七次淬火的千仞钢针,已然弯曲,柔软如蛇。这三道针,是她心爱之物,也是成名之作,夺取了无数高手性命,却从未被这般对待。这是多深厚的内功,方能够有此成就?
只一招,便探出他底细,再较量下去,也是无趣。红装少女收回长剑,神色已是漠然,与方才那灿若骄阳的模样,判若两人:“柳门主当真名不虚传,如此便请过罢。”
不动声色的伸手抹去唇边一丝血沫,柳毓淡淡笑道:“今日柳毓并非要路过幽冥宫,而是有求而来。”见那少女的眼眸亮了一亮,他继续温和道,“乾坤门门主柳毓,求见幽冥宫千宫主。”
少女竟又是嗤的一笑,向柳毓道:“既然如此,柳门主请入谷。”
幽冥宫,通九幽,达玄冥,身处地府之狱,幽暗无光,与乾坤门相距不过百里,却历来无交。原因无他,幽冥一宫素来行的是剪径暗杀之事,行事诡秘阴毒,江湖中人谈之色变。
更重要的是,两个帮派虽都位于深山之中,却各属一国。乾坤门居东,属于安国,而幽冥宫居西,隶属西秦。两国邦交较少,江湖人士也少有来往。
但是还有一条消息,从幽冥宫传到了乾坤门。
数日前,幽冥宫曾捉到一位自安国归来的西秦贵族,从他的身上,搜出了一把精巧古朴的匕首,还有一支女子所用的玉钗。
匕首乃是西秦人结盟所用,并无稀奇;但这玉钗的来历,却有些匪夷所思。博陵郡主胥琬一年前派人前往西域开采玉矿之事,天下人尽皆知,幽冥宫也有所耳闻。那座玉矿盛产上好白玉,若是经营得当,是笔不小收入;而博陵郡主,也率先将那些白玉制成了饰品,供自己佩戴。西秦贵族身上的玉钗,居然正是博陵郡主所有。
此事处处透着稀奇,柳毓也有所耳闻,本想前往幽冥宫一问究竟,就发生了博陵郡主遇刺事件。敏锐如他,立时想到,这位异国贵族,与博陵郡主之间,是否有什么关联?
红衣少女点起一盏晕红的灯笼,在前边为他引路,深邃而黑暗的小路曲折蜿蜒,还有冰凉的山泉沾湿了衣裳,他却依旧闲适从容,步入未知凶吉的幽冥宫,仿佛只是寻常的游玩观赏。不知在黑暗中游走了多长时间,只知道再次见到天空时,晨光已熹微。
只是在看到幽冥宫主的那一刻,镇定如他,也暗暗吃了一惊。
高榻上的男子,苍白而瘦削的脸颊毫无血色,虽然拥有无可比拟的绝美,却带着几分清冷的邪魅之气。
年轻,妖娆,绝丽,带了致命的魅惑气息。
“柳门主。”他缓缓吐出这三个字,声音柔婉无比。
面前的男子却笑意浓浓,眼神忽然生动灵活起来,柳毓这才发觉,他有一双最漂亮的眸子,仿佛是一团柔和星光,闪耀流动间,使人沉沦。
“幽冥宫千在月,幸会柳门主。”
柳毓不以为意,只是淡淡一笑,道:“千宫主,柳毓这次来,有一个不情之请。听闻宫主新获匕首一把,可否赠与在下?”
千在望玩味一笑,道:“柳门主,匕首自然可以赠与,只是门主,在下也有一个不情之请呢。”他顿了一顿,笑容更深,那双灿然的眸子更加明亮,却是闪动了无比恶毒的光芒。
仿佛一条毒蛇,吐了艳红的信子,状似得意。
柳毓的呼吸一滞,只看得见千在望优雅的唇形变化,却似乎什么都听不到。心渐渐沉重下去,手指冰冷如雪,但依然在微笑,那么儒雅安闲的微笑。
而远在千里之外的清歌,在这一刻,亦是微微笑着,向那片摇摆的柔软柳枝,射出了最关键的那一箭。
她的箭,既狠,且准。
“师姐?你这是怎么了?”落葵讶然尖叫,“为何要松音去捉他?你也知道松音的性子,叫他看管犯人他就不甘愿了,还要捉一个小孩子,这实在是大材小用。更何况,这孩子谁都能捉的。”
“哦?只怕不是罢,”我莞尔道,“他若能轻易被捉到,我带他回府作甚?不如在街头自生自灭了,还省得我费事费心。落葵,他越是刁钻,我越是高兴呢。”
落葵将信将疑的去了,我淡淡噙了一抹笑,悠然自得:“这才是,柳暗花明又一村啊……松音啊松音,今日便捉弄一回你好了,这么可爱的孩子,你是捉得到,还是捉不到呢?”
“为何捉不到?”沉稳好听的男声从身后传来,我笑意盎然的脸一下子苦了起来。
从小到大就是这样!无论我玩什么把戏,捉弄谁,第一个发现我的,总是他。
有时我会腆着脸求他,希望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静观好戏;有时我会趾高气昂,命令他袖手旁观;有时我捉弄人的对象就是他,我在一边笑的花枝乱颤,他依然温和平静如初。
他从不恼怒,我也从不曾见过他动气;只是在发现我的恶作剧之后,他明明是微笑的,是温润的,我却总觉得心虚,被他黑亮幽深的眸子盯的低下头去,乖乖认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