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碧芜千里思悠悠1
不自觉的用手抹了一把脸,发觉早已是泪流满面。柳毓轻轻的环着我,轻轻的摇晃,仿佛还是小时候,他哄我的样子。我紧紧抓住他垂在胸前的一缕黑发,感觉到他温暖却略显清瘦的肩膀,不禁破涕为笑,懒懒嗔道:“大哥,不许你生我的气。”
“好。”
“不许你不给我写信。”
“好。”
“不许你不理我。”
“好。”
“不许你再给落葵写信。”
“好好的说话,关落葵什么事?”他不解的问道。
我从他怀里直起身,理直气壮:“你不给我写信,却给落葵写,难道不是在逗我生气?”
他终于低低笑了起来,满眼尽是温柔笑意:“好,都答应你。清歌还有什么事情想要我答应,一并提出来罢。”
不知为何,今夜的他如此温柔。从前他虽然宠爱我,却是有原则,该答允的自会答允,不该答允的,无论如何都不会同意。这样有分寸,才是他的作风,然而今夜却这样百依百顺。我强迫自己不去想其中的原因,只是单纯的迷恋这一刻的缱绻柔情。是的,我很喜欢窝在他怀里,听他醇厚的声音,带着疼爱的语气。
“不许你把话都放在心里,这样……我很难猜出你的心。”我怔怔的看着他,放肆而大胆。或许是温泉氤氲的雾气,或许是头顶那璀璨的星空,让我说出了一直埋在心里的话。
“清歌,难道你不是一直知道我的心?”他更紧了搂住了我,一只手慢慢摩挲着我的长发。温暖又柔软的感觉,使我有些困倦。
“我想要你喜欢我,永远喜欢我。”昏昏沉沉,半梦半醒间,我似乎是这样说了一句。
感觉到他轻轻将我放在了床榻上,为我盖好被子,默默坐在床边,为我挡住了屋内最后一支烛火的光。背光处的他,模糊的让我看不出表情,只能从那一声郑重的回答里,寻到我想要的答案。
他俯下身来,在我额上轻轻一吻,晶亮的眸子真的很温柔,很真诚。他的话更真诚:“清歌,我一直喜欢着你。”
长养薰风拂晓吹,渐开荷芰落蔷薇。翌日清晨醒来时,只觉神清气爽,意态悠闲。固然多年来,我心中一直将他视为知己,却从未见他这般敞开过心扉,对我诉说他的情绪。忆起柳毓昨夜的温情脉脉,自是又一番脸红心跳。多年来的心意相通,默默相守,终在这一日破茧成蝶。心里有一种笃定,一种镇静,仿佛此生都有了依托。
温泉池居空无一人,我有些讶然,慢慢走将出去,却见松音正端着一只硕大的花梨木托盘,一本正经的向我走来。他似是未曾好睡,眼圈下一抹淡淡的乌黑,但精神尚好,见了我,微一点头作为行礼。
我握了木梳,有一下没一下的梳着长发,向他道:“我一觉醒来,人居然都不在了。”
松音沉默的摆着碗碟,半晌才道:“大公子去山里练功,慕容先生在陪他。你既见了他,这会子咱们该回去了,上京事务繁多,你离开一刻也不行的罢。”
我还想着昨夜与柳毓那未完的对话,脸上还有些微红,便随口应了,又随手捡了一块糕点来吃,半晌才反应过来,向松音吃吃笑道:“这是你做的?”
松音一愣,不解的问道:“你为何这样说?”
我边笑边指着这块通体雪白、甜腻无比的糕点,道:“这个手艺,绝不是厨房里的人做的……你放太多糖了!还当我是小孩子么,做这么甜,谁能吃得下去?”
松音微微别过头去,抿唇不语。我见他此状,倒也不好再挖苦,便只埋头苦吃。不一时饭毕,我简单收拾一番,便向松音道:“我的心事已了,即刻便回京罢。”
这一路心情甚好,是以我与松音走走停停,遇到景致总要停下赏玩一番。我虽兴致高昂,松音却恢复了沉默不语,俊美的侧脸总是低沉阴郁。这一日将近,才走了一半的路程,方到了洛阳。我见洛阳城人烟阜盛,不由笑道:“松音你瞧,今年咱们错过了牡丹呢。”
他淡淡的看了一眼街边巷尾随处可见的牡丹残花,道:“时时刻刻,你都错过了许多。”
我不理会他的冷言冷语,径自去了城里最大的酒楼不提。到了洛阳,自然不能错过“洛阳水席”,全席二十四道菜,共有八冷盘、四大件、四压桌菜,连菜带汤,章法有序,毫不紊乱,乃是中原不可不尝的一道名席。
方一入酒楼,便见殷勤的店小二迎上来,我向他言明要用水席,他连忙应声而去。待宴席上来,果然是酸辣味殊,清爽利口,我见松音仍是一副淡淡的样子,不禁有些诧异。他见我关切,仿佛是终于下定决心,向我道:“清歌,我有事情,想要与你分道扬镳了。”
认识他多年,仿佛他都没有做过自己的事,这会子贸然的提了,我还有些不能置信。但还是点头应允,叮咛道:“你路上多加小心。”松音深深的看了我一眼,抽身而去。不知为何,我顿时觉得空空落落,哪里有些突然,却说不出所以然。
正在沉思,却闻一个好听的男声悠然道:“在下贺游,慕名而来洛阳,却不想酒楼生意兴隆,竟无桌可坐。不知可否与小姐同桌而席?”
我轻轻瞟了他一眼,本想拒绝,却在看到他容貌的那一刻转了主意。
但见他年约二十,生的形貌昳丽,玉树临风。其清秀俊逸,温文儒雅,不在萧承弈之下;潇洒不羁,淡然悠闲,可与柳毓相较。最让人不可逼视的却是眉宇间那抹勃发的英气,隐隐有傲然天下的气势。
我一向对美人不能免疫,当下便含笑道:“荣幸之至。”
贺游整了整衣冠,慢条斯理的坐了下来,正在我对面的座位。他态度虽和善,但身后的两个黑衣男子却是面容冷酷。我默默的垂首用餐,心中揣度此人的来意。一席酒宴默无声息的用过,我不想招惹是非,随即起身想要离去。却见那贺游也翩然站起,向我恭敬道:“让席之礼,在下铭记于心。敢问小姐芳名,来日可报此情?”
我只身在外,且惦念着上京的事情,因此只是淡然道:“萍水相逢,不问名姓。同席而食,亦是琐事。公子不必为此留心。”
一径说,一径会账走出了酒楼。贺游正要再提,忽而从暮色中走入两个粗壮的汉子,内息深厚而平稳,想来是高手中的高手。他二人正站在离我一射地之处,贺游不动声色的退开了一步。
此二人不知是敌是友,我也不能确定,然仿佛这人很是面善,似乎在哪里见过。夜色浓重,我不欲再逗留,便要寻一间客栈先安歇了。贺游却还不肯放手,竟闷声开口,问我道:“小姐当真不记得我?”
只当他是个美男子,却不防是个登徒子。我赏玩景致的好心情消弭殆尽,冷声道:“初次见面,我为何要记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