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任是春风吹不展4
我不欲与她争锋，便穿银白色骑装。银白织锦刻金丝云纹长衣，同色的织金团花如意纹的裤装，腰间是一条赤金八宝镶珠流苏。头上累赘的首饰尽数除下，只有一只云纹翡翠四须珍珠松石插梳。银白色虽然冷清，却是最新的妆花缎品种，名为月华缎，初看平平无奇，却能将阳光反射成流光溢彩的色彩，既新奇有趣又富丽娇艳。
我看向她时，果真见那水润白皙的小脸已经晒得微微发红，心中疼惜，便笑道：“既然如此，你便自去歇息，我许久未骑马，定要玩个痛快的。”
话音未落，便见那亭子外缓缓转出一人一骑，向我二人走来。那男子约三十上下年纪，生得倒是英俊不凡，神采飞扬，尤其是一双深邃黑亮的眼眸，更是夺人心魄。一身正红的骑装正显出丰神俊朗，潇洒出众。我乍见生人，不免心中疑惑，看向承昭时，见她也是一脸迷茫，心下稍安。
正猜测此人身份，那男子略略嘲讽道：“素日听闻安国的人物风流，在下一直心中敬仰，却不想堂堂皇家公主，却不懂骑射之要，乃是定国安邦之本。”
这话当真唐突地紧，承昭登时恼怒起来，怒气冲冲：“你竟敢对本公主这样无礼？”
我轻轻皱眉，能出入西苑者，非皇亲国戚不能。而此人口口声声，虽然把上京话音说得字正腔圆，却是异国口吻，莫非是蜀国来使么？
当下有了主意，向那男子微一俯身，权作行礼：“公子文采风流，妾身佩服。然而公子不吝赐教，妾身却不能苟同。公子说骑射乃安邦定国之本，固然有理，然而我安国遵行孔孟之道，凡事以礼仪为先。以武力取天下，以农业固天下，以经济荣天下，方使我安国局势和平，国力强盛，百姓富足，此时我国之要务，是教化百姓，使其知礼守礼，不失我上邦大国风范，动辄动粗乃是莽夫所为，不值一提。骑射虽重要，却要以礼仪教化为先。我国与贵国国策不同，见解不同也是有的。再者，公子何以断言我安国公主不能骑射？若公子不嫌弃，妾身乃靖王之女博陵郡主，愿与公子在马背上切磋较量一番。若是公子能胜过妾身，再说大话不迟！”
话音甫落，便见四周随侍悉数下跪，那男子亦是面色一滞。我心念一转，迅速翻身下马，只见那明黄色身影已是近在眼前。
“好一个快嘴的博陵郡主，朕以前倒是埋没了人才。”不痛不痒的一句话，也听不出喜怒。然而声音温和好听，还夹杂着几分磁性。他的靴子在我面前停下，金线团龙的图案分外耀目。
方才出言讽刺的男子沉声道：“臣蜀国郭之辰，拜见皇上。”
“都起来吧。”皇上简短的说着，伸手拉住承昭的手，笑道：“你这小丫头成天闯祸，朕一定告诉母后，好好罚你抄录女则。”
承昭不依地扬起小脸，然而外邦使臣在侧，她也只能低声道：“皇兄笑话臣妹。臣妹只是见天光和暖，想来西苑走动，没想到扰了御驾。”
“无妨。你是皇家的公主，谁能说你半个不字？”他轻轻一笑，锐利的目光随即看向我，“多日不见，博陵郡主可好？”
我的心跳立刻加快，自觉那燥热一直延到胸口，手心全是黏腻的汗水。九五之尊掌握万民生死，我的生死亦在他手中。
勉强镇定地抬头看向他，只见他二十上下的年纪，极为斯文儒雅，那双含笑的眼睛尤其清秀，高挺的鼻梁，薄而红润的唇角微扬，整个人在无边的春光中，仿佛也化作了最纯粹的骄阳，当真是好一个美儿郎。那一身明黄色的骑装如此硬朗威武，却也掩不住他身上浓浓的书卷气与绝代的清冽风流。
的确，我与他多日不见。这样多的日子，我几乎难以数清。
我恭敬跪下，朗声道：“臣博陵郡主胥琬，三月前因琐事致人重伤，遵皇命前往西翠山面壁思过，以示惩戒。臣思过期间，反省自身过错诸多，感念皇恩浩荡，心中愧疚难抑，从今往后定当改过自新，谨言慎行。如今禁足期满，臣特来向皇上复命。”
萧承弈微微失神，半晌才道：“看来郡主进益不少，如此朕心甚慰。来，朕为你们介绍。这是蜀国的使者，国相纳煦。这是十一公主，这是博陵郡主。”
纳相年约五十，面色红润，中气十足。他仔细的看了我与承昭，笑道：“安国多佳丽，此言不虚。两位主子气质非凡，雍容富丽。”
我与承昭行过礼，萧承弈看似漫不经心地问道：“方才郡主在说些什么？这样慷慨激昂，朕都忍不住要佩服了。”
我含笑道：“郭大人乃是人中龙凤，臣不才，斗胆向郭大人讨教一二，还望皇上应允。”
萧承弈负手笑道：“郡主可是不自量力了？郭大人是蜀国一等侍卫，武艺非常，岂能是你比得？再者，男女有别，你与郭大人如何比试？”
我知道他是在推脱。博陵郡主不思进取，从来都不在诗书上留心，遑论武艺，除了宴饮作乐，似乎别无所长，这些在上京早不是秘密。萧承弈与我算是一同长大，更是清楚我的能力，怕我莽撞，损了两国情谊。然而我已不是那个骄奢淫逸的荒唐郡主，自然有胆量与郭之辰比试。
正沉默间，只听一个沉稳的男声：“臣愿与郡主一试高下。”郭之辰开口道，“望皇上恩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