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整天,别说体验成年人的乐趣,赵阔一整天头都是晕的。
周五才过清明节假期,赵阔趴在教室的桌子上,她感到天旋地转,电击感还是没有褪去。裴矩不敢放她一个人留在宾馆,只能把她带到了课堂上。
张宁冲他挤眉弄眼。
裴矩没理他。
张宁于是用胳膊肘捅了他一下,给他发消息:可以啊裴矩,昨天几次?
裴矩白了他一眼。
张宁又发了一条消息:下手够狠的,啧啧啧。
张宁:嘴都让你咬破了。
裴矩烦不胜烦,回了他一条:没有做,什么都没发生。
张宁:无情啊你,把人都折腾这样了,还什么都没?
裴矩本来就没睡够,现在烦得要炸,看到这条消息,无名火一下子就涌了上来。
他拿过手机,一个一个字地敲下了下面的字:什么都没做,不准出去乱嚼舌根子,明白吗?
张宁被裴矩的表情吓了一大跳,回过神来,连忙翻开书掩饰自己的尴尬。
下午没课,赵阔午饭也没吃,一回到宾馆,就一头栽倒了下去。
“要不要吃点什么?”裴矩哄她。
赵阔难受得有些失神,过了好一会,才说:“凉的,酸的。”
羊城天气闷热,她本来就没有食欲,被戒断反应一折腾,就更难受了。
裴矩想了想,点了个水果捞的外卖,赵阔吃了两口,刚插起一块火龙果,还没送到嘴边,就感觉喉咙里涌上来一股酸水。
转为重度之后,她为了让自己兴奋一点,甜点不离手,咖啡当水喝,终于把自己吃出了慢性浅表性胃炎和反流性食管炎。
赵阔纠结了一下,把火龙果递向了裴矩。
裴矩垂眸看了看,就这她的手吃了。
赵阔忽然有点高兴起来。
戒断反应除了身体上的反应,更痛苦的是抑郁的复发。赵阔这几天食欲全无,连动的力气都没有,低血糖难受得她头晕眼花。这样躺了两天之后,她终于能正常进食了。
她心心念念的成年人的游戏,终于因为身体不适,而无限推后。
别说游戏了,她现在就是抱着裴矩,也根本没有半点情绪。
或许,这可以叫病理性无情。赵阔想。
就在这种情况下,她都没有抱到裴矩。
裴矩秉承非礼勿碰的传统,将大床房换成了双人标间。
换做平时,赵阔该腹诽的,难道看不懂大床房究竟是什么意思吗?但是现在的情况,别说喜欢裴矩,她就连自己都喜欢不起来,就别说去爱别人了。
周末上午,他们相约逛逛校园。赵阔走了几步就嫌累,最后在园东湖北面的石桌椅上坐了下来。
“我再问你一个问题。”赵阔说,“如果让你现在再做一次选择,你会不会做我男朋友。”
裴矩没有犹豫,说道:“不会。”
虽然做好了他会这么说的准备,可是赵阔依然有些难过。
“再给你一次机会,你究竟会不会?”
裴矩沉默了好久,低声说:“阔阔,我也想有我的未来。我真的很累了。”
赵阔笑了,笑着笑着就哭了出来。
裴矩担忧地看着她,默默给她递纸。
“没关系,我做好心理准备了。”她吸了吸鼻子,“你放心,我不会自杀,我也不会自残,如果控制不住,我就去报警,不会再麻烦你了。我会乖乖吃药,会好好养病,我……”
说着说着,她就泣不成声了。
裴矩没有说话,只是给她擦泪。
他不是不想一起走,可是他的家庭,真的能负担得起一个精神病人吗?
况且,就连他自己,都不是什么正常人呢。
赵阔努力把自己嘴角扬起来。她自嘲地笑笑:“可能是我可耻的自尊心,我现在很难过。”
“自尊心不可耻。”裴矩帮她擦泪,“如果你想要哭,就好好哭一场吧。”
赵阔涕泗横流,可是脸上却还在努力克制。
她很想说,我能抱抱你吗?可是她没有,她也想不明白为什么没有。火车快开了,她现在应该提前两小时去候车。可是她却在这里哭,为本来就很有可能留不住的人在哭。
是她痴心妄想了,精神病人,怎么能奢望恋爱呢?
为了转移注意力,她说起了裴规。裴规马上就高考了,平日里似乎和她关系也不错。裴矩怜悯地看了她一会,轻轻地说:“裴规她……她很讨厌你。”
赵阔一下子懵了。
裴矩深深地叹了口气,道:“她觉得你很打扰我,你拖累我了。”
她的情绪一下子崩溃了。
“赵扬也讨厌你!凭什么只有她讨厌我!”赵阔哭得浑身颤抖,“凭什么,凭什么……”
裴矩脸色沉了沉,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他才说:“别哭了,对你的大脑不好。”
赵阔哭个不住,哭得浑身颤抖。
这几天她都没怎么吃东西,脸已经肉眼可见的凹了下去,原本合身的衣服穿在她身上,倒像是大了一圈似的。裴矩很担心她会不会哭着哭着就昏厥过去,于是扶住了她的肩膀,赵阔却猛地将他推开,自己差点撞到石台上。
裴矩连连叹息:“走吧,我送送你,你车上吃的东西买了吗?”
赵阔似乎哭累了,没有回答。
他放轻了语气,哄她:“如果你没什么想吃的,我就给你选一点,好不好?”
赵阔没有说话。她还没哭够,但是她现在不想对着裴矩哭。
裴矩给她选了面包,买了水果和酸奶,又选了两包肉干,刷校卡付了账,一直把赵阔送上地铁。
赵阔冲他笑了笑,车门一关上,就开始捂着嘴爆哭。
车厢里空荡荡的,只有一个带着耳机的女生在玩手机,她偶然抬头看了一眼,然后摘下耳机,递给赵阔一张纸:“别哭了,同学。”
赵阔仰起脸,挤出一个笑容:“没事,分手了。”
女生叹了口气,把纸塞进了她手里。
整个返程的路上,赵阔一直在想,她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她觉得自己就像是个笑话,千里迢迢赶过来仿佛是为了受屈辱。她在车上东拼西凑了一千块给裴矩打了过去,然后拉黑了他的联系方式。
回到家中已是凌晨,猫咪们闻到她的气味,老远就在喵喵喵。赵阔本来还想过要不要把猫送人,可看着小毛球亦步亦趋地跟着她,还是忍不住心软了。
接下来一个月,她觉得自己都处于恍惚状态。
裴矩也同样没好到哪里去,他恍恍惚惚过了大半个月,忽然有人问:“裴矩,你是分手了吗?”
裴矩有些迷茫地抬头,依稀记得这位同学名字里带一个“燕”还是“颜”字。
裴矩“嗯”了一声,没有说话。
那女生看裴矩没动静,犹豫了一下,道:“你介意和我交往吗?”
这是个典型的南方女孩子,声音温柔,软软糯糯的。可是裴矩总是无端想到赵阔,虽然她说话不温柔,激动起来还会用力拍打他。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婉拒了她。
女孩子走后,裴矩不管走到哪里,都能想到他们曾经留下的记忆。
他想起他们在永芳堂前,他对赵阔说:“我们学校的药学院挺不错的,你考研的时候可以考过来。”
他想起他们在竹标本园里,赵阔兴致勃勃地问能不能挖出来竹笋,他给她科普曾经生科院师兄被人挖了研究材料,好些年都不能毕业的故事。
他想起他们从小北门外穿出去,赵阔感慨这里才有美食一条街的感觉,还不忘吐槽他们学校附近的小黑小白街顶多叫美食一条巷时,她脸上愤慨的表情。
“小黑小白是用地砖区分的,小黑亲民,地砖都是黑的;小白很贵,但是地上很干净。”
他还想起他们在吃晚饭的路上遇到附中的小朋友下课,赵阔连连感慨校服比他们小时候好看的样子。
“你说我要不要读到博士,然后去找个教职呢?”赵阔咬着吸管问,“这样至少学区房省了一大笔钱呢!”
他逗她:“还没毕业就想好以后要孩子的事了。”
她却一本正经地说:“我把孩子的名字早就起好了,很漂亮的字,信我准没错。”
十点钟了,他摸出手机,才想起原来他们已经分手了。
习惯啊,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事。
裴矩这才猛然发现,他的生活已经和赵阔紧密相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