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高峰之前的城市主干道上路面的车还不是很多,一家人坐在车里朝着城郊的方向驶去。S600的降噪很好,虽然车速很快,但是车里异常的安静,陆淏不时的回给坐身边的妈妈一个微笑然后继续望着车窗外的风景。其实在他的心里却是不耐烦的想着:“不就是上个大学吗?用得着这么兴师动众吗?要爸妈和叔叔开这么远的车还装满了一后备箱的行李,这要让新同学看了我,一定会觉得我是个娇生惯养又没主见的妈宝男!”尽管心里是这么想的,可陆淏还是在和他们有眼神对视的时候习惯性的回一个微笑,因为这十几年在外独自求学的经历,已经让他学会了如何做好表情管理,即便是面对自己的家人。不过一旦他的笑容从脸上消失,眉宇之间的感觉加上高挺的鼻梁总是会让人对他产生一种莫名的距离感。
“陆淏,你看!咱们过江了!”妈妈指着窗外说到。
“是啊……妈,你看我待过的这几个地方还真都是这松花江畔的城市。”他笑着说。
“江北土地的成交量该起来了。”爸爸对着叔叔说到。
“可不,就上周,‘巨鹰’用1.2亿在雪花路上拿下了一块四万多平的地要盖写字楼,就在前面。”话音未落叔叔用手指着前方。
陆淏对着后视镜微笑的点了点头,然后向窗外望去。傍晚的夕阳慢慢埋入地平线,泛在天边的红霞映在波光粼粼的江面上,远处飞来的几只钓鱼郎,有的轻轻的掠过江面,有的落在的江中的游船上,还有的向天空飞去和岛上的绿树与城堡同框,好似一幅动静相携的画作,落日的余晖照耀在原本洁白的大桥上,四周这曼妙的光影让人觉那么的不真实,除了坐在车里的这几个人。
九月初的天,如果不是到了晚上,和盛夏时的酷暑难耐完全一样。学校这边的前操场上三百多名学生会成员正在有条不紊的布置迎新会场。看的出他们每个人都是经过历练的“老兵”,四个身高大概在180cm到185cm的男生拿着防雨蓬到了指定位置,然后每个人抓住一个支架,四人边喊着口号边抓着支架同时向后退了三大步,又一声口号四人的另一只手离开支架推动卡扣向卡槽位置移动,只听到同时响起四声清脆的“叮”,“视觉传达09-1一号防雨篷就位!”“视觉传达09-1二号防雨篷就位!”“视觉传达09-2一号防雨篷就位!”……“生物制药09-4一号防雨篷就位!”……排桌椅的男生是排着队到达指定位置的,排桌子的一纵队,排椅子的另一纵队,防雨篷里的桌椅位置也是提前划定好的,一排桌子依次落位后,一排椅子跟进依次落位,第二排按同样顺序落位,而卸下桌椅的男生们也会排着队从另一侧返回出发地取下轮要摆的桌椅,还有塑料方凳是为家长和新生准备的,由另一个纵队完成,落位方式也是一样的。像这样的纵队还有很多,根据需求随时增加调整。女生同样以纵队流水线作业的方式为各班级的指定位置布置报名指示牌,全部要求统一位置和样式标准,而这只是其中一项。纵队的确很多,但是没有占道和阻塞的情况,更别说出现秩序混乱了,这些都归功于团队的高水平执行力,更重要的还是现场还有二十多位学生会高层干部负责指挥和协调,一旦出现影响工作效率的情况,第一时间进行调整。可毕竟高强度的持续工作了几个小时,大家几乎是在跑步状态下完成作业的,很多人汗珠也顺着额头往下滴,许多女生脸上精致妆容也开始变得模糊,要知道,这会儿他们是在这里“搬砖”,再过一个小时他们就是整个学校的执勤人员,所以形象对他们来说还真的挺重要的。
“什么?!!!不行!我今天必须要处理这个事!”站在台阶上的魏莫宁把吼完的诺基亚N93插回了他上衣的内兜里,继续俯视着操场上各纵队的工作。
“宁哥,大家已经很累了,晚上的执勤要不就让还没过来的那四十多个机动人员上岗,这边的人晚上休息一下?”站一旁的张恬走上前在魏莫宁的耳边小声的问了这么一句。
“不行!明天开始迎新,今晚的全校秩序必须是最好的状态,必须全员上岗!陈臣你来!通知校学生会副部以上干部,七点之前组织各部门现场会,要求各职能部门要压实责任,不可以出任何状况。”魏莫宁叫来了身后的陈臣说到。
“好的,主席!我这去安排。”陈臣回到。
陈臣的身高要比魏莫宁高一些,挺拔而健硕的身材原本显的很有气质,但是在有魏莫宁的时候,陈臣总是站在侧后方,加上魏莫宁偏胖的体型和黝黑的肤色让人感受到的是永远是他那绝对压倒陈臣的气场。
“何雅叙!晚课是管控的重点,一定要加大力度。”魏莫宁继续说到。
“嗯,放心吧,我会亲自带队在一线巡视。”旁边一个身材不算高又很文静的女生回答道。
魏莫宁没有在说活,继续俯视着操场上的工作。此时的张恬回身走向了直播间,离开了这个如同检阅台一样的观摩区域。
直播间是归属于广播台的一个工作地点,在主楼一层的一处非常显眼的地方,共分为接待区、导播间和直播间三个区域,接待区如同一个茶水间,而直播间与导播间相连由一面钢化玻璃隔开,主持人在直播的时候可以随时看玻璃墙外导播的指示。值得一提的是接待区一面的小窗朝向主楼大厅,而一侧对外的窗户是全景落地窗,也就说站在这里,前操场的一切状况尽收眼底。因为是校园广播的发出地点,大家也习惯性的把这里叫成“广播站”。
有些生气了的张恬向前走着,修长的身材配上高跟鞋伴着急匆匆的步伐仿佛所到之处都带起一阵风,张恬径直推开直播间的门,门上另外几个字比直播间更显眼——“非工作人员严禁入内”。
“气死我了!我真的受不了了!”张恬一边喊着一边倒着桌上的茶水。
因为还没到节目直播时间,所以这时的工作人员只有在一旁调整设备的播音部的苏菲。望着正在气头上的张恬她也不敢言语,只是赶快重新沏了一壶玳玳花茶。
“呵呵,咱家的大小姐又生气了?”坐在沙发上的张予放下了手中的报纸,微笑的看着张恬说到。
“予姐,现在的魏莫宁我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想想就来气!”张恬说着话接过了苏菲刚沏的玳玳花。
“哈哈,其实啊,魏莫宁这一路走过来也真的不容易,你现在应该把眼光放在以后的事情上,必要的场合把你这小脸绷住了,这么大的学生会你没有威严是镇不住的,你看看何雅叙,虽然她没有你的位置高,但是无论遇什么事她都荣辱不惊又滴水不漏。”张予说完用手指轻柔的拿起来茶几上的咖啡。此时的张恬透过全景窗看着操场上还在工作的所有人。
另一边陆淏一行人已经行驶到了大学城的门口,墨绿色哥特式铁艺大门的正上方镶焊着“university City”,穿过大门的公路两旁是各种门店和商场,很明显这里所有商品和消费场所的定位都是面向大学生这个几乎是当地唯一的主流消费群体。有趣的是这里餐厅服务员、商场导购,超市的收银员甚至是店里的老板都是兼职的大学生。或者你直接就可以把这个大学城当成一个超级校园看,只不过要买些东西的时候需要坐摆渡车而已。这里的一切永远是青春正好的模样,如果有一天你觉得自己青春已逝,那也就是该离开的时候了,不用担心这里会变成空城,因为当一代人终将老去,但总会有人正年轻。
终于陆淏到达了自己学校的大门口,和许多大学一样行楷体的校名落在大门中央的最开阔的地方,陆淏背倚着车抬起了头,目光穿过已经布置完毕的前操场盯着远处主楼的最上方,夜幕已经降临华灯初上,主楼最上方的校名已经开启了暖白的灯光,昏暗的夜空中好似一座灯塔矗立在最高处,陆淏就这么盯着楼顶的校名“东北科技大学”,似乎这每一个字里都有着他对这里未来生活的憧憬,直到一个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一位有些上了年纪的校警从岗亭里走了出来说到:
“小伙子!是来报道的吧?车可以开进去参观啊!这里面可大着呐!”
“不用啦,谢谢老师,我明天来报道。谢谢啊!”说完陆淏回到了车里,去了之前预定好的宾馆。
在宾馆里吃罢了晚饭,陆淏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走到了正坐在沙发上的聊天的家长们身边,微笑的说到:
“我去外面走走啊,你们接着聊。”
“外套扣上,晚上凉!要我陪你去吗?”妈妈起身说到。
“不不不,你们在这聊吧,一会要买什么东西给我打电话就行。”说完陆淏朝着宾馆的门走去。
虽然外面的路灯都亮着,街边的店铺也都有许多灯光,可毕竟秋天的夜晚比较黑,根本看不清迎面走过来的人到底认不认识。路过一家小超市的门口,陆淏买了一盒高希霸迷你,因为出来的时候他发现茶几上爸爸和叔叔抽的烟快没了。大学城的布局几乎就是这里各个大学的校园组合到一起的形态,彼此相邻错落有致,间隔的马路很宽阔所以也不会迷路,又走了大概十分钟,陆淏穿过了校门的入口走进里即将报道的大学。
门口附近来往的学生并不多而且都出奇的安静,就算有说话的人也听不到声音,前操场的面积非常的大,可以容纳几万人在这里做广播体操,大块的花岗岩地砖拼接成的地面在如此巨大的面积上依旧非常的平整。看着前操场上已经布置完成的迎新场地,陆淏选择顺着车行道绕过前操场向校园里面走去。车道的减速带很多,两边人行道的地砖是镂空的可以长出草坪,也有利于雨天的排水,在两旁草坪灯的照耀下不时会看到几个塑料质感的绿色提示牌和红色的大蘑菇,路边的柳树和丁香树长得十分茂密,一伸手就能碰到垂下的树枝,但是这也比较阻碍视线,尤其是到了晚上。继续向前又走了一阵,陆淏感觉车道的另一侧那边好像是个湖,走进一看那月光就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荡漾着,身边的人也比刚进来的时候多了许多,他的心情也突然间轻松了一些,走到湖边的一个长椅坐了下来,尽管身边的人多了,但是几乎还是听不见有人大声说话,不过这样也好,美丽的风景真的不适合喧嚣的声音和躁动的人群。陆淏坐在长椅上向后靠了靠,发现湖的对面好像有座山,不对!平原上的校园里有真山的可能性不大,应该是假山,不过从这夜空里巨大的黑影就能感受到这山上的树木真的是枝繁叶茂,一阵微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湖面上泛起的月光皎洁明亮,就在这个时候不知道是从哪里传来了一段纯音乐,是July的《My Soul》,可是领陆淏有些不解的是环顾四周并没有发现能够发出这种音效的大音响,算了,感受当下的一切才是最吸引他的。
几分钟后音乐声减弱,一个男生的声音加入到音乐中,这个声音很特别,不像新闻频道主播那种字正腔圆的正式感,也不像纪录频道里那种深沉诉说的故事感,就如同交响乐团在演奏中加入一把独奏小提琴,让人声与乐声融合在了一起,更重要的是这种主播说话的声音就如同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有人对你内心进行了解读,而你却可以信任的让他把话继续说下去,因为你知道这声音会给你的心灵带来慰藉,用最温柔的方式给你带来了力量。
在陆淏的脑海中其实是有过这样的感受的,高三那一年的备考如同战场上厮杀,压力、努力、付出、迷茫、彷徨、无助和自闭这许许多多的感受交织一起时,人一旦无法释放或是升华自己压抑的情绪时,很多极端的事情就会发生在这样的年轻人身上。可命运本身就是个神奇的变现形式,一个几乎无人问津的深夜电台节目却成了他重拾自信与力量的夜航星,这节目叫《神州夜航》,每天23点直播的夜话节目,主持人是两个人轮班,从来没有同时主持的时候,一位叫林白,另一位叫青音。他们的声音温柔细腻如同在你身边听你诉说的邻家哥哥和姐姐,就像此时校园电台里的这个男声一样。所以此时的陆淏激动万分,他仿佛就在现实的生活找到了那份曾经的精神依靠,而且他就在这个校园里,就在广播台的直播间里,只不过暂时还不知道怎么走,也不知道该怎么和他介绍自己。正在陆淏陶醉在电台节目之中的时候,突然听到水中巨大的声响,好像是有人落水的声音,而且一直在水中挣扎并不断发出“扑通”的巨响。
声音好像是从湖上的拱桥下传出来的,而且桥上还围着很多人,陆淏赶紧跑到桥中央,在围栏边上往下一看……天啊!虽然校园里的灯光不是很亮,但也足以看清此时这惊异的场面,一群锦鲤在围抢着有人刚扔下的一块馒头!这可不是平时看到的一群金鱼围在一起进食的唯美画面,也不是锦鲤群游代表吉祥幸运的那种景象,而是在抢!就像一群鬣狗抢夺一块食物一般。这些锦鲤每一条看上去足有1米长的体型,有的还要更大一些,张开嘴的时候仿佛能吞下一个完整的馒头,而看到这样的场面甚至会怀疑他们在饥饿的时候会蚕食同类(后来也的确出现了体型较小的锦鲤被大锦鲤残忍吃掉的现象),他们全都上下翻动打压着旁边一同抢食的同类,有的会跳出水面落下来砸在旁边鱼的身上,有的张开大嘴不是在进食而是咬着身边的鱼相互威胁,有的不停翻起水花试图靠浪花推开身边的鱼,总之每一条鱼都发了疯一样的做着自己认为可以阻碍竞争者的事情。放眼望去这围抢食物的鱼群足有百条以上,形成的巨大圆形鱼群,加上锦鲤本身美丽的外表如果在航拍视角上也的确算是美丽的场景,可近距离观看,这场景毫不夸张的说也许会给一些胆小的人留下心理阴影,尤其后来出现了“大鱼吃小鱼”的现象。可有些让人想不通的是,扔下的馒头也只是很少的部分,但却引来了数十上百的鱼前来哄抢,即便是距离食物最远的鱼也会使出全部的力量来奋勇一搏一番,即便它距离馒头还有十几米的距离。可以肯定的是体型较小的鱼即便身处优势位置,但在这样的残酷争斗中抢不到任何食物也是大概率结果,甚至还有可能负伤离去,可令人奇怪的是这种小鱼似乎并不会权衡这样的得失,当机会来临时纵然遍体鳞伤还是会露出它最凶狠的姿态去拼抢那从高处扔来的食物。在这样一个环境中生存,强大的实力渴望的是更好的运气,弱小的个体也不会通过群居来相互依存,单兵实力将决定一切,生存的唯一法则就是想尽一切办法掠夺食物,而不让自己成为食物。
此时的陆淏看着这样的场面扶着桥上的围栏有些出神,电台的节目也进入到尾声,主播在介绍工作的人员的时候说出了他自己的名字——秋子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