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门,坐了灰顶子小车,转出了街,挑帘看去,转角儿里头停着一辆紫铜鎏金的大车,双銮双驾,车顶头当中儿挂着一穗羊脂玉雕的双鱼佩,左边挂一只羊角夜灯,车门两边漆着杨字,车门打开,染香和采芝已经换了水碧色的衣裳,打车上下来,和杨淑姨娘换了车,杨淑吩咐南音去万香楼,采福往万香楼去,只叫叫染香和采芝随同。
车转进长安街,行了一盏茶的功夫,往右转进去,又行了一炷香的时候,挑起帘子,远远地瞧见多少车驾轿辇,正门前头立着四盏落地朱红色依仗灯。
车在正门前头,内牌楼停下了,杨淑搀着姨娘一道下车,染香在宫里待的年限也不算短,这样的阵仗倒还应付的来,只是采福素来只跟着姨娘安静度日,不曾经历过这些,这会子倒有些发怵,染香握了握她的手,几日来,小姐吩咐叫教给采福礼仪诸事,虽远未详尽,但求不出错,别叫人瞧了笑话就是。
到了正门上,拜了帖儿,迎客的是府上的家臣,瞧着是个管家,杨淑笑着躬身致意,携姨娘说些恭贺的话,递了礼,这才有两个留头的丫头出来带着往里头去。
进了仪门,换了两个,不似先前石青衣裳,银簪木梳的装扮,领着绕过影壁,转上一尾木桥,穿过垂柳林子,穿过月洞门又换两个体面丫头出来,带着穿过鹅卵石子小径,绕过一片荷花池,穿过竹林,又走几步,到了一处,抬头看去,石头匾上凿的是饮碧堂,丫头躬身儿,说是公主有话问,叫在这里候着,又吩咐上了茶,便出去了。
才歇了一会子,就有两个留头的姑娘出来,说:“两位久等,公主在里边候着了。”
看去时,两位穿的都是云锦,一个碧色,一个藕粉,梳的是垂挂髻,戴的是赤金钗,腕上的翠玉镯子算得上是上品,杨树心知,这是公主身边贴身儿伺候的,忙笑着上前迎上去:“不拘叫个小的来领着进去就是,怎敢劳动两位姐姐。”
两人听了,便知道这是个通晓人情的,笑回:“县主这样讲,真是折煞奴婢了。”
转出来,又绕过一方花圃,穿过石洞门,撑一只小船往湖心岛上去,弃舟登岸,却是个侧门,四方匾上描金写着“穆如清风”四个字,檐下只立着两个朱漆黄花梨架子,上头摆着玉白新瓷的石头盆景。
转到正门,抬步进到里头,满室芙蓉海棠的香气,隐有果香,当地放的是紫铜鎏金塔式香薰炉,两边各摆着三幅檀香木桌椅,迎面墙上画着美人望月壁画,两边挂的是名家薛氏一联四幅梅兰竹菊。靠墙摆着一只金丝楠的镂雕百花穿蝶面案子,上头放着一只水晶花樽,插着几只新荷,瓶中另有几尾小鱼儿穿游。穿堂挂的是粉蓝色芙蓉鸳鸯幔子,屋子四角里各有一只红木花架,面上镶着碧玉,上头搁的是风月镂雕白瓷瓶,里头插着百合,木芙蓉,桌子两边杌子上摆的是八角儿兽首盆,里头是些瓜果。
“姑娘先在耳房稍候,公主更了衣就来。”两位姑娘说着躬身退了出去。
不过一盏茶的时候,一妙龄少女裹在一团暖黄里头挟风而来,见了杨淑,笑盈盈地抬脚上前,忙搀起杨淑,拉着手儿直问:“点心带了吗?”
宋姨娘站在后头,险些忍不住笑出声,这位公主实在可爱得紧。
“回公主,臣女已经派人去取了,这时候怕已经到了。因有一样桂花软膏不能太早上糖霜,故而迟了些,还望公主恕罪。”
“好好说着话就是,可别这么样拘着,怪烦的。”咸宜说着,问了问是什么时候:“呀!都快辰正啦!翠桃,都怪你,那么晚叫醒我。”
一面说着,急着往前去,又回头拽了杨淑:“怎么就把你落下了?前儿你姨娘挑的那枚穗子,昨儿叫人送去了,只当仪王兄又要退回来,谁知竟收下了,还特地叫个人来谢过才算完。”
“依臣女的糊涂想头,今日公主回礼,旁人也罢,仪王那边,这点心只怕送不得。”杨淑说着,冲姨娘递一个眼色。
“正为这个发愁呢,仪王兄一向是不出席宴饮的,这样的场合往日里也只管都推了,好容易这回着了人来道贺,总要送些他喜欢的,可他又不爱甜食。”
“这时节,虽还是秋天,却也寒津津的。”杨淑微抬头望望天,一丝儿云彩也没有。咸宜投过来的目光,她也只当没看见。
“不若送件衣裳吧,”咸宜低着头自己嘟哝着:“仪王兄只穿玄色和石青的,他喜欢袖口上绣一朵紫藤萝,这样的衣裳倒是现成的,前年是当做除夕节礼送去的,好些个流云锦的衣裳他一件也没留,都退回来了。”
“臣妇斗胆,”姨娘上前,躬身道:“仪王殿下既然喜欢在袖口绣紫藤萝,必然是顶喜欢这花的,公主不妨试着送一盆上好的紫藤萝,兴许殿下会收下。”
“唔,这个倒新鲜有趣,不妨试试。”咸宜一面说着,回身儿叫了个小丫头子去张罗。
“你这妇人倒有意思,两次的主意都是你出的,又会制点心,说话也在点子上,又不似别家的偏房,久不见人,偶尔露个脸儿,说话也是唯唯诺诺的,也算了不得。”咸宜虽心思单纯,但能得她这一句夸赞,也算难得。
正说着,船靠了岸,弃船登岸,姨娘极小地哎呦一声。
“你怎么了?”咸宜回头,正瞧见宋姨娘弯腰扶住膝盖。
“姨娘可是腿疼的老毛病又犯了?”杨淑忙上前去搀住了。
“春枝,”公主指了个人:“去扶着些。”
“公主厚爱,臣妇愧不敢受。”
“哎呀,这里没那么多规矩,你就让她扶着吧。”
“劳动姑娘了。”
刚绕到前头来,就见有个丫头远远地行礼,往后头看去,跟着的不是南音又是哪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