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第二日,杨淑和宋姨娘刚用了早饭,外头的缝人带了花样子来让选,杨清杨洁两个笑盈盈的进来,杨清一抬眼正瞧见桌子上摆着的上好的布料,笑就僵在脸上了,杨洁悄悄儿拽了一把,这才又笑着进来:“二姐姐好兴致。”
“说吧,什么事?”杨淑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她才不会说什么客套话,用不着。
“倒不是来找姐姐,只是后儿晚上要开祠祭祖,偏母亲染了风寒,虽不大要紧,只怕守夜是不能了的。照规矩,是要一个主子媳妇儿守夜的,如今只能请姨娘代办了。”杨洁说着,也不等让,自己坐下来,把着一只茶杯自己斟了细细地瞧。
宋氏没经过这事,往常都是夫人包办,祭祖时候,他们这一房不过是叫杨钊代为敬香,宋氏连祠堂也进不去,至今都不知道家里的祠堂是个什么样子。如今乍这么着,倒有些不解,照理,这样体面事,夫人是不会让她做的,不免看向杨淑,意思讨个主意。杨淑却是抬眼一圈圈打量着这个妹妹,倒也瞧见了十二分的不甘心,眼珠子一转,问道:“守夜是什么时辰?”
杨洁楞了一下,抵不过杨清嘴快:“戌时到卯正。”
杨淑低着头想了想,旋即笑着对宋氏说:“姨娘怎的还不应承下来?夫人既把这样好事交代给姨娘来做,姨娘可要万事妥帖。”
宋氏皱着眉头,总觉着是个话里有话的意思,却不解何意,罢了,左右有淑儿这个谋士,她有什么不放心的:“还请三小姐四小姐转告夫人,我一定尽力而为。”
杨洁拿着那花样子又摩挲一回,冲杨淑笑了笑,一回身儿,似不经意地看了那缝人一眼,这才如风摆柳的挽着亲姐姐出去了。
到了祭祖这一日,梆子刚响了五下,宋姨娘便已经收拾停妥,兑着牛乳吃了半碗茶,便打同安院后门进来,染香正带着一队伺候洗漱的小丫头子出来。
“小姐洗漱完了?”
“嗯,”染香笑盈盈的答道:“姨娘进去吧,小姐还没梳妆,这会子正用早饭呢。”
宋姨娘笑了笑,瞧着染香出去了,不免叹口气,淑儿身边得用的不多,她看染香却不错,也不知淑儿为什么总防着她。
“姨娘起的好早。”淑儿笑着起身,叫南音又盛了一碗杂米粥来。
南音布了粥,淑儿笑着看她一眼,她便支使着人都出去了。
“姨娘是不是在担心今日祭祀的事?”杨淑笑着看一眼姨娘手中的粥,不停地搅动,却一口没动。
“淑儿,你说夫人是个什么意思,往年祭祖她连神楼都不准我去,这回怎么倒叫我全权操办?”
“姨娘可知道祠堂在什么地方?”
“听说是在湖心月牙楼上。”
“月牙楼在湖中,又是个八角亭子,祭祖时候开了门窗,那台子上就是四面通风的。如今这气候,守夜时候是一定要有火盆的,屋子也要烧得热热的,若是没有这么做呢?”
“月牙楼在湖中间,本就有些潮气,若是没有火盆,是一定要染风寒的,戌时到卯正,夜风正盛,再没个不染病的道理。”宋姨娘想着,手里的瓷碗一撂手扔在桌上:“我这么敬着她,她怎么还是这样步步紧逼!”
“姨娘,一味退让只会让周氏得寸进尺。”
“淑儿,那不如我现在去回绝了吧。”宋姨娘说着就要起身往外头去。
姨娘不急,搁在往日,这是求不来的好事,她如今既给了姨娘这份体面,姨娘若是回绝了,倒显得不识好歹了。更何况,大族人家祭祖,本就要有主子媳妇儿守夜,这些事在别府上也是有的,于情于理,姨娘也不好回绝。”
“照你这么说,我只能眼睁睁地踏进这圈套里头?”
“姨娘放心,我不单要她的苦心白费,还要叫她受点教训才好。”杨淑笑了笑,只千万叫姨娘放心,这头送了姨娘出去,那边南音进来,仍旧叫众人等在外头,附在杨淑耳朵上说了几句,杨淑说了句知道了,梳妆好了,穿了一身儿米白色的衣裳,写了个帖儿交给染香,叫她亲自送去,这才出来。
定了辰时众人焚香敬拜,宋氏虽还是悬着心,到底也安排得妥帖,一时众人都进来,肃肃地跪下了,神楼里头安静地只听得见呼吸声。
众人正拜着,忽然听见四面八方传出呜呜咽咽的哭声,虽低沉,却清晰得很,众人都惊恐地抬头去看,那声音似乎不见了,低着头接着拜下去,那声音又响起来,比上一次还清楚,连外头伺候的丫头媳妇儿也听见了,小心翼翼地向这里张望。
老爷先起了身,满心疑惑地走到台前,怎么也瞧不出个缘故,那声音又断了。众人仍旧拜过了,老爷捧香奉上,重又回来领着众人弯身儿拜下,一抬头,那声音又起来了,比先前大,而且尖锐,正疑惑着,刚插上的香竟然都断掉了!这是极为不祥的事!
“老爷,这样的事之前从未发生过啊。”周氏几步并上来,冷笑地看着宋姨娘,真是天助我也,,如今,可是天也容不下她了。
“而今最要紧的是请法师做法事,事关子孙福荫,马虎不得。”宋氏忙辩解道,这是杨淑教给她说的,前头一出事,宋姨娘便打后头暖阁走了出来,她是妾室,祭祖的事她不得上前。
“老爷,这件事一定要追查清楚,之前从未有过这样的事。”周氏不依不饶,咬死了宋姨娘不放,瞧那横眉立目的样子,全看不出是染了风寒。
“您是觉得一个不孝的罪名凭着咱们家的身家还担得起是吗?”杨淑转过身,冷冷地盯着周氏。祠堂里头向来是最肃穆,马虎不得的地方,若有异事发生,则先祖魂魄难安,是必定要请法师大兴法事的,不单为一个心安理得,更是不愿意落下不孝的话柄。周氏这样大吵大嚷的,万一传出去,到了旁人那里指不定怎么编排。
杨玄琰权衡再四,终于挥手止住了夫人的喋喋不休,现下还未站稳脚跟,身在京中,一言一行都要十二万分的小心谨慎:“夫人,先去请法师要紧。”
“这件事还是交给我来办吧,你们才到这京中多久?”杨淑仍旧跪着,也不看人,低头瞧着衣角上的花纹。
“祠堂里头的事,你一个姑娘家怎么闹得清?再说,哪有一个姑娘家抛头露面的道理。”周氏瞪圆了眼,头一次把话说的这么理直气壮。
“唔,”杨淑理了理衣服上的穗子,漫不经心道:“午后公主府会来人,不知道公主认不认识些有名望的法师,又要多少银子才请的动了。”
周氏一向心疼钱,自然青了脸,若是公主掺和进这事来,一则,公主认识的法师自然是德高望重的,这样的法师可不是一般的价钱就能随便请的动的,可论起来,公主若是为这事费心,那可就是极大的殊荣,他们不但要接受,还要满心欢喜地接受。二则,公主若是知道他们一家子为这件事争执,还要请公主出面调停的话,这府上的名声也算是谈资了。生了半日闷气,终究一言未发。
杨滢仍旧跪着,面容沉静,杨清急红了脸,忙着要上前争辩,被杨洁一把拦下了,杨洁只是看着她摇摇头,示意她不要说话。
“淑儿,这件事交给你了,务必办妥当了。”杨玄琰说完这句话,就拽着夫人和三个女儿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