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李阿婆,回到家里。
陆仁甲孤独的躺在木床上,铺垫的床单干净而单调,微微下陷的床板,偶尔翻个身就会发出嘎吱声响。
昨晚刚下过雨,今晚气温依旧有些低,不似是五六月间应有的天气。
床旁的窗外,冷风吹动,令人微凉,却更能感受到被窝里的温暖。
以往隔壁的葛摊会不时发出些令人厌恶的傻笑声,今天少了这种傻笑,却让人静得难受。陆仁甲只好打开星脑,播放起俗套的电视节目,进行自我催眠。
“今天是星际巡游的第八期,我们邀请到了宇宙级东方高冷美男傲来不凡与神秘强大的祭余申担纲本期的飞行嘉宾,今年晓破站最强的水产大王三聚其二,想必显示器前的观众朋友们也早已急不可耐了……”
星脑里一声声搞笑的综艺真人秀节目让陆仁甲昏昏沉沉有了睡意。
他在半睡半醒浅浅朦胧之中,仿佛见到了葛摊的背影扔下了手里的烟头断然离去……
梦境之中,已有些熟悉的五指山下,陆仁甲静静睁了开眼睛,感受着似曾相识的蓝天绿地,森林大河,猿跃鹰飞,鸟语花香,总有种说不清道不尽的奇异感觉,仿佛有些拘束,又有些明了,很不对劲。
渐渐的,整片天地模糊起来,世间万物都在由固态转化成液态。
森林大地山川河流,一切的一切都扭曲得如同调色盘里的混搭颜料一般,最终形成了一颗巨大的内部缓缓流动的青绿翡翠,将陆仁甲整个裹在了其中。那些流动的青绿光芒似蝌蚪蚯蚓一般扭曲蠕动,缓缓渗进他的身体之中,如同万针穿身,一厘厘一寸寸的往骨子里扎!
啊~
陆仁甲痛苦的想要大叫,却发不出任何声响,直到痛苦化为骚痒,骚痒归于平静,青翠色才终于破碎!
一片漆黑之中,陆仁甲骤然惊醒,满头大汗。
还好,月朗风清,夜色依凉,综艺节目仍在漫无目的地继续。
葛摊、五指山、原始森林、青翠色光芒等等都消失的干干净净,只有身体中仿佛又进一层的身体力量让陆仁甲感到有些舒适。
这已经是第二次做这种奇怪的梦了,第一次是在昨天晚上。
连续的怪梦重复着那一日在落下渝水河后经历的奇怪幻境,让陆仁甲不知所措。而葛摊离开的真实感,也像梦在渐渐清醒,越来越贴肤切骨,使陆仁甲开始体会到了真正一人的孤独。
就在此时,一声虚弱而又恐怖的男女重叠嗓音,在他耳边响起。
“你醒了。”
—
一扇金属面具下,露出了暗紫与血红色的双眼,带着浓重的神秘感。那如同“皿”字形的囗部好像是被割开的一道道裂隙,在残酷之中弥漫着无形恐怖。
这张非人的面相,就停在陆仁甲的头上两尺之处,目光灼灼的瞪视着他。
陆仁甲惊惧地睁大双眼,浑身上下都仿佛不再属于自己,使出一丝元力或体力都难如登天,一滴滴汗珠在额头上密密沁出,身体中的某种力量蠢蠢欲动,这种感觉令陆仁甲发自心底的……
恐惧与恼怒!
“咳咳,你还有利用价值,别找死。”
闪着锋锐寒光的指虎已悄然搭在陆仁甲勃勃跳动的颈部大动脉上!
一击即死。
“去给我弄点吃的,敢耍花样的话,保证让你看不到明天的阳光。”
来自死亡的威胁轻易地平息了心中怒火,陆仁甲马上冷静下来,生命可贵,笑容廉价,面对强者没有人不是渺小的。
“嗨,大、大……侠,你好,我叫陆仁甲。我这里存贮的最高档营养餐是鸡排饭,要加蛋么?”
“随你。”
劫看着陆仁甲伪善的笑容,静静地将指虎收起。
自从那晚被苍老的影帝至尊以一道神光重伤之后,劫便一直潜形缩影寻找地方养伤,丝毫不敢泄露行藏,而且冥冥之中感觉到自己得到的那块青石发出的热度,在指引着他向此处靠拢。昨天晚上他便在这指引之下,潜入了陆仁甲的出租屋,躲在葛摊那间烟臭熏天的屋子里,静静疗息了一整天。
而就在刚才,陆仁甲睡着之后,劫怀里的青石块再度炙热起来,愈靠近陆仁甲,炙热感便愈明显。
这使劫不得不产生怀疑和思索。
怀疑的是,陆仁甲身上可能藏着有天外陨石……也便是青石块!这种石头关乎到预言之中巨神传承的秘密!而思索的则是,这么一个十岁左右生活窘迫的小孩子怎么能获得如此重要的东西?而且看情形,这间屋子里应该还住着一个大人……
三分钟后。
叮一声响,电热煲成功将两份鸡排饭加热,陆仁甲又给各加了三个卤蛋,才小心翼翼地端着去给劫。
“大侠,您的饭。”陆仁甲脸上堆砌着真诚的笑意,只要闻到饭香,他就可以笑得无比真诚。
“我吃一份就够,你做多了。”劫伸手接过一份鸡排饭,向不算太大的客厅走去,那里有一张摆着不少日用品的老旧木桌,可以当做饭桌。
“不多不多,这份是我的。嘿嘿,我也饿了。”陆仁甲努力笑得更开心了,他强迫自己忽略劫恐怖的外表,大大咧咧地在桌旁圆木凳子上坐了下来。感受着劫身上散发出的恐怖威压,陆仁甲很清楚,如果劫现在想要杀了自己,自己恐怕连反抗的能力都没有。
所以他目前唯一能做的,就是与劫打好关系。
更重要的是,陆仁甲肚子真的很饿。
“看来做恶梦也很消耗体力。”
劫的金属面具波澜不惊,丝亳看不出表情,只是盯着陆仁甲把饭吞下后,便拿起筷子开始吃饭。
“皿”字形囗部的金属缝隙可以开合,修长手指握着筷子,夹饭送进去,然后光溜溜地出来,再盛饭送进去,再出来,很是麻烦。大囗吃饭的陆仁甲,看着劫的动作,怎么看都觉得滑稽别扭,而当看到劫被一颗卤蛋卡住的时候,便实在忍不住噗的一声喷了出来。
“你真的不怕死吗?”面具口部塞着卤蛋的劫,发出的男女重声依旧很诡异恐怖。
陆仁甲嘴里还塞着饭,赶紧含糊不清地辩解着:“不不不,大侠饶命。我并没有嘲笑你的意思,只是单纯的笑点低而已。”但他的表情已有些走样,丝毫不严肃。
劫看着陆仁甲,想了想青石块,便也没有发作,伸出指虎轻轻一点便将卤蛋分为几块,送进口中,咀嚼几声后下咽,冷冷问道:“你隔壁间的屋子,烟味很重,想必这里不止你一个人住吧?你家的大人呢?”
“之前那间屋子住着一个大烟鬼子,两天前刚刚搬走,大侠来的可真是时候。”陆仁甲言下之义,是说劫欺负小孩子。
“哼,他在与不在,没有区别。”
“切,葛大烟鬼会大火球术,一招就能烧死一头黄阶的翅兽,你不一定打得过他吧?”陆仁甲挑衅的看着劫,说出了略经夸大且自以为很强的战绩。
“无知,果然是愚昧之人最坚实的盾牌。”劫放下吃完了大半的鸡排饭,起身向葛摊卧室走去。
表面虽看不出什么,但其实劫受的伤很严重,稍微补充了一点体力,便继续回去调息自愈。那道自天外降下强势无比的至尊神光刺伤了他半个身体的经脉,如果不及时修复的话,将会对修为根基造成不可逆转的损伤,而且更重要的是,劫为了接住至尊神光,两盏命灯已全部熄灭,实力大损。
“不要想着报警或怎样,这种小地方的警力对我来说形同虚设。”
劫的威胁,陆仁甲虽深以为然但却仍不得不想办法摆脱眼下的困境。
似乎感受到了陆仁甲的意图,劫冷冷一笑,决定诱之以利:“如果你愿意帮我疗伤,我不介意传授你一些强大的术法,各流术法我都有,这对你没有任何坏处。”在这个世上,强大的力量是任何人包括小孩子都难以拒绝的诱惑。
但陆仁甲的回复让劫颇觉吃惊。
“我天生是个灵法废物,而且没有觉醒血继,学不会法术的。”陆仁甲轻轻松松的坦承了自己的废物体质,更是在证明自己对劫没有威胁。
“是吗?伸手腕过来给我看看。”
劫修行至今,还从未见过任何一人是只存在于传说中的灵法废物,对陆仁甲所言自然不信,也正好借机探个究竟。陆仁甲心中无鬼自不怕黑,大大方方的将手臂递给劫。
锋锐的指虎缩起,劫一声冷笑,白皙修长的手指伸出,握住了陆仁甲细细的手腕。一刹间,陆仁甲只觉一股幽阴晦暗的气息悍然入侵,顺着手臂蜿蜒而上,冰凉之意直入灵魂。这股气息随着某种律动与节奏游走,转瞬之间整个人都仿佛陷入阴影泥沼之中,被各种负面情绪与压力充斥!
眩晕感,呕吐感,甚至是飘浮感,全都涌出!时间与空间都似乎融成了一幅画卷,画卷中的陆仁甲如若被魔鬼临身!
身体并不疼痛,只是纯粹的……
扭曲!
“均衡只是谎言,扭曲才是世界的真正面目!”
劫的声音异常冷漠,却在下一瞬收回了元力,陆仁甲的细胞确实如同石胎,他也未搜寻到任何与巨神有关的端倪。接下来,他又伸出手指在陆仁甲的头顶天灵一点,轻轻向下划动至脖颈,再至脊椎,最后停在腰部,道:“你将体气与元力顺着我刚才的轨迹运转,最后收至丹田,看看效果如何吧。”
刚刚从扭曲之中恢复过来的陆仁甲,无奈之余却又有点小惊讶。当下依言而行,呼吸之间,渐渐有一丝阴幽之意自头顶而生,下于后腰,流入四肢,消散开来。
而劫伸手感受着陆仁甲后脑那几不可察的微微紫意,不禁自嘲一笑,果真是个废物。
“算了罢,既然你是石胎胞体灵法不通,那我可以赠予你些上古魔道的禁忌体术,保证很强,只怕你并不敢学。”
陆仁甲很是精灵聪慧,听出了劫的话外之音,刚升起的些微期冀之心,登时又沉了下去。他的体质,确凿无误的废,一点也不意外。
既然毫不意外,那为什么又要感到失望呢?
陆仁甲强行不失望,却仍是双眼空洞,一幅生无可恋无欲无求地模样,向劫问道:“上古魔道?禁忌体术?听起来确实很厉害,打得过同阶的法术吗?需要什么恐怖的代价吧?”
对于陆仁甲的问题,劫的回答很简单。
不知道。
因为劫自己也未曾修行过这些所谓【禁忌】。
“唉,那就请原谅我帮不了大侠了,什么术法我也不需要。”陆仁甲叹了口气,回到自己的小房间,躺在床上,默默修行起葛摊所授的章阳心法。
看着陆仁甲弱小落寞的背影,劫的紫红双目光芒微微闪烁。
“哼,现在拒绝的挺干脆。”
“待到欲念一起……”
“不请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