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秀诚醒来就很自觉地拿出书来,坐在院子的阴凉处看起书来。
没多久只听到外面有人喊他的名儿,出去一看却是班长来给他送当日的课堂笔记和作业。
王秀英听到动静,出来代王秀诚谢过班长,回头却见王秀诚苦着张脸,看着手上的笔记和作业半晌没有说话。
“怎么了?”王秀英叹了口气问道。
“姐,我已经一个礼拜没去上课了,这些作业我都不会做呢!再有半个月就要期末考试了,我怕考不及格成了留级生。”王秀诚的眉头皱得快能夹死只蚊子。
“别急,有姐在呢!你先对着笔记看书,有哪里不懂的,姐姐教你。只要你肯用心学,姐姐保证你不会不及格,更不会留级,说不定还能考个第一名呢!”王秀英接过王秀诚手上的笔记和作业,只略看了看就笑着安抚道。
虽然王秀英前世连高中都没上过,但王秀诚现在不过才上小学一年级,他的功课自然难不倒原本就是学霸的王秀英。
今天中午饭吃得迟,王秀诚又吃得饱,现在不过才下午四点多钟,自然远不到饥饿的时候,王秀英本人虽然中午没吃什么,不过似乎也没感觉到饿。
考虑到王家村现在还没有通电,油灯下看书写字伤眼睛,因此王秀英把手上的事先放在一旁,干脆先给王秀诚补课。
王秀诚本就是个聪明的孩子,不过稍加点拨,就看懂了老师让班长带来的笔记。
等到王秀诚这里没问题了,王秀英这才替自己着急起来。
虽然前世她最终弄了个本科文凭,可那到底不是科班出身的正宗文凭,认真说起来,她已经几十年没摸课本了。
原本的那些知识虽然还在脑子里记着,可是这一个礼拜的假请下来,掉下的功课可真是不老少。
值得庆幸的是,因为再过二十天就要升学考试,各门功课早在一个月前都已经进入了复习迎考阶段。
前世王秀英原本在学校是个学霸级的人物,几乎每次都是年级第一,最终却在父母意外去世和叔婶欺压的双重打击下,考试严重失常。
虽然达到了高中的录取分数,却只能上二流的清溪中学,与Y县一中失之交臂,最后更被小叔小婶联合两位姑姑以各种理由将她逼入戏校。
王秀英发了一会儿呆,眼看天色渐晚,是时候准备晚饭了。
今天因着爷奶带着叔叔姑姑们来闹了半天,出门去的时候已经是大中午。
肉自然是卖不到了的,家里的油连着罐子都被拿走了,没一点油水的饭菜,王秀英表示实在无法下咽,因此刚才在供销社买了一斤菜籽油回来。
虽然没肉,不过刚才清理后院的时候,发现漏网的几只老母鸡给下了两个鸡蛋,这会儿直接煎成荷包蛋下到了面条里,也算是姐弟俩开点小荤补点营养。
姐弟俩吃完,天已黑透。
收拾好厨房,在锅里烧上热水,王秀英先在油灯下检查了一遍王秀诚的作业,发现了两处错误,却不直接指出错在哪里,只让王秀诚自己再检查一遍。
好在王秀诚只是有些粗心,却并不笨,很快就找出了错误做了订正,倒是让王秀英轻松不少。
看着王秀诚做好订正错题并收拾好书包,见时间已经不早,王秀英将闷好的热水倒在大木盆里兑好生家的几个女将帮着好生清理了一番,可是再次进来,里面的味道,还是让王秀英皱起了眉头。
隐隐叹了口气,她家这样的卫生条件在乡下已经算是不错了,王秀英知道村里大多人家,厨房、猪圈、茅厕都是安排在一个大屋里的,那才让人吃不下饭呢。
这个年代村里几乎家家户户都是这样,大家习以为常,倒也没什么人吃不下饭。
只是王秀英有着两世的记忆,前世虽然有着各种不如意,可是生活条件却远不是现在能比的。
再次扫了眼这已经算是村里不错的卫生条件,王秀英长长地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油灯,想要将王秀诚洗浴过的水端出去倒掉,却忘记了她自己的能力,不但没将盆端起来,还差点儿闪了腰。
直起腰来盯着大木盆看了好一阵,仿佛这样盯着看着就能将这大木盆变成前世家里的那个大浴缸一般。
良久王秀英才苦笑了起来,从屋角拿来了个小木盆,一盆一盆将大木盆里的水倾倒在茅坑里。
洗一次澡差不多要了王秀英半条命,想起前世的浴缸和浴桶,王秀英心里有了初步的打算,弄个浴缸明显不现实,可是打个大浴桶想必还是不难的。
她记得张宝生家的大儿子张青山就会木工活,现在家里用的大小木盆好像都是王兴实找张家老大张青山做的。
嗯,等明天放了学,就找张青山帮忙打个大浴桶,顺便让他在大浴桶底部挖个可以放水的,配上个木塞,这样放水就方便了。
虽然就算有浴桶,热水弄起来还是麻烦了些,不过能省一道是一道,否则姐弟俩洗个澡靠她一个人忙,到底是太累了。
好吧,这事就这样愉快的决定了!
王秀英把自己洗刷得干干净净,实在没力气再洗衣裳,只将换下的衣服放在木盆里,检查了一遍灶眼,确定没了明火,才放心地去检查院子里家里各处的门闩。
确定门闩都没什么问题,又拿了根长木棍将堂屋门多里面顶住,王秀英这才清清爽爽地躺在床上,本以为会睡不着,准备考虑考虑以后的人生,没想到很快就睡过去了。
睡梦中,王秀英觉得自己飘飘荡荡去了许多地方,最终到的地方是一家医院冰冷的太平间。
太平间内只有一具尸体,盖着尸体的白布被掀开了一角,尸体枯瘦的脸正好露了出来。
王秀英不由一惊,那不正是她自己吗?
没想到她还能浮在空中看到自己的遗体。
王秀英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那枯瘦的面容,虽然一眼就能看到那是她自己的遗体,但是形同骷髅一般枯瘦却是连她自己的不忍直视。
原来她死之前已经瘦得只剩下皮包骨了啊!
难怪连女儿女婿都怕来医院见她,更别说那个以部队当家,待士兵当亲人的男人。
视线从遗体的面部缓缓移开,落在太平间内的几个活人身上,浮在半空的王秀英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容。
死前死时没有一个亲人在身边,没想到死都死了,却把所有的人都招到了这冰冷的太平间。
这也算是一种极大的讽刺了吧。
遗体前那个单膝跪地的男人虽然一直埋着头,可是那身形对王秀英来说实在是太过熟悉,就算他们争了几十年,闹了几十年,这人依然深深刻在她的心底。
王秀英像个旁观者一般,飘在半空冷冷地看着一身便装的方劲松半跪在她的遗体前,将脸埋在她干枯又冰冷的手心,良久没有动静。
生前冷漠至冰至寒,身后又何必如此惺惺作态?
王秀英真想对着方劲松大喊,更想将方劲松拉开,不让他亵渎自己的遗体,只可惜她什么都做不了。
还有那边靠在男人怀里小声啜泣,可不真是她的好女儿?
她住院半年只去医院看过她一眼的独生女儿,这又是哭给谁看呢?
看着面前的一切,王秀英深刻地觉得自己的人生就是一个大笑话,好在苍天有眼,让她可以重头再来。
正当王秀英庆幸的时候,却见方劲松缓缓抬起头来,微红的眼圈让王秀英微微有些发愣。
尔后他那小心细致的动作,更让王秀英十分不解。
他已经站在高位上了,这里又没有闪光灯,有作秀的必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