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了跟沈娜不欢而散的通话，云朗满脑子里乱哄哄的。其实刚在电话里，他着了魔的一门心思要把沈娜往宇文阳那边推，事后想来，他也不知道究竟是为了什么，只是当时听着沈爸罹患癌症的消息，头脑突然一热就把话说了出去。然而平心而论，他也后怕，万一沈娜当真了怎么办，宇文阳无疑是个太强大的竞争者。
取下手机，垂头丧气地回到家中，云朗意外地发现，客厅里云烟跟云妈坐在一起，一语不发，气氛看起来怪极了。
“怎么了？”云朗满脸疑惑，走到亲人身边，问。
“小朗，你来坐下。”云烟神色凝重，低沉嗓音让云朗坐到自己身边，云朗一怔，发现事态似乎不太妙，也不敢再问，顺从地坐到云烟身边，这个时候云家三代人，除了云爸，都到齐了。
“爸跟姐夫呢？”云朗试探性地又问了一句。
“小朗，今天爸爸没能出院。”云烟说。
“怎么了？”话问出口的时候，云朗已经有种很强烈的不好的预感。
“医生说爸爸脑部拍出来的片子有点问题……被留院观察，予林今晚在医院陪他。”云烟眉头深锁，说。
“哦，什么问题？”云朗压慢自己的气息，变得小心翼翼起来，好像是自己稍不小心，就会引起什么不好的结果。
“医生说发现爸爸脑部有一片看不出是什么的阴影。”云烟说。
“什么叫看不出是什么？”云朗不愿相信。
“医生初步怀疑是癌变细胞……”云烟说出这话，云朗愣住了，同时云烟也终于忍不住小声啜泣了起来。
可就在子女们都分别表示出震惊和悲痛的时刻，云妈却表现得异常冷静，她从云朗进屋开始，就始终一言不发，也没有表情，整个人看起来十分麻木，然而越是这样，晚辈们也就越对她的情况感到担忧。
“大夫只是说怀疑，又不是下诊断。咱们家人都是行善积德的，不会得这些病，都先睡觉，明天一早起来去医院。”云妈在整个家都陷入死寂的时候，开了口，径自起身进卧室。
客厅里留下姐弟二人，云朗心情复杂地安慰云烟，让她止住了哭泣。等云烟心情平复下来，云朗问清了她和云妈如何得知云爸情况的过程，最终无可奈何地叹息道：“哎，如果妈不是恰巧听到医生跟姐夫的谈话，其实爸的情况，估计也瞒不住多长时间，要不明天我请一天假吧，陪妈在医院处理爸的事，你怀孕了，姐夫又要照顾你，不应该太拖累。”
“嗯，也行。”云烟叹气。
“爸知道么？”云朗又问。
“不知道。”云烟摇头。
“那就好些。”云朗沉吟，随后说：“姐你也早点休息吧，这段时间因为我的事儿让家里成为现在这样，我难辞其咎……”
听弟弟说这些自责的话，云烟虽然很想安慰几句家里的情况，并不是他一个人的责任，但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最后只是沉默，让云朗把她扶起，送入卧室，和云妈一起休息去了。
祸不单行，可能就是为现在云朗的情况所预设好的一个成语了罢，太多事，太多问题，叫云朗感觉自己的人生好像骤然就开始四处亮起了红灯，最可怕的是，这些红灯好似永远都没有转绿的可能，因为眼前一片迷茫。
客厅中只剩下云朗一个人了，他突然觉得胸口好闷，完全呆不下去，呆坐了片刻之后，又离开了家门，驱车赶去了医院。
天气郁结着，经过了艰难挣扎才露出片一弯月亮，没有星星，月色孤零零、惨淡淡的，如云家人胸间的心事无法纾解。
清冷的病房中，云爸已然睡去，病床边守候的予林正愣愣出神。
云爸的病情牵动的不仅仅只有云家人的心，予林作为女婿，心情也是同样负担满满，看着自大学时代就一直对他颇为照顾的岳父卧病不起，再加之身怀六甲的老婆云烟，先为了父母争吵的事情忧心忡忡，一波未平，云爸的病情却又为糟糕的境况雪上加霜，这样充满负能量的环境，对于一个孕妇而言，实在太糟糕，妻子和孩子的安危他极度揪心。
予林正值郁结难舒，目光一转，突然看见病房外出现了云朗的身影。
“爸睡了。”云朗很快走到予林身边，予林低声说。
“哦。”云朗答应，而后开始望着熟睡的云爸发呆。
“出去走走吧。”予林看云朗状态有点不太对，又低声提议。
云朗点头同意，两个人就从病房走了出去。
“怎么来了？”两人来到医院的一处露台，予林问。
“想来看看爸。”云朗说：“妈和我姐都睡了。”
“哦。”予林答应，沉吟片刻又问：“小烟跟你说爸爸的情况了？”
“嗯……”云朗锁眉应声。
郎舅二人陷入沉默。
月色混浊，好一会予林才又开口问：“你跟沈娜说家里的事了吗？”
“说了一部分。”云朗回答。
“云朗，说实话，我很担心你姐姐。”予林坦白。
“我明白，我姐现在怀着孕，家里这些事情，肯定对胎儿影响很大。”云朗理解。
“其实……有些话，可能现在说有点不合时宜……”予林犹疑，说：“但是我还是希望你能慎重考虑一下长辈的心情……虽然沈娜是个好姑娘，但是……”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云朗打断予林，说：“予林，我理解你的心情，但也希望你理解我。”
“我理解你，作为男人，对感情应该有始有终，可是作为子女，对于长辈的责任，也是男人理应担当吧。”予林说，但随即他又自责：“当然这一切始终我也难辞其咎，可是问题总是要解决……”
“所以你的意思是，希望我能考虑家里人的感受，抛弃沈娜吗？”云朗冷语，问。
予林无言以对，沉默片刻，才又发声：“现实往往很难找到皆大欢喜的平衡点……”
“那么就能让别人无限程度的成为牺牲品吗？”云朗反问。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不然再这么恶性循环下去，大家都会非常痛苦。”予林无奈叹息。
云朗刚听到予林这番既不负责，又落井下石的观点，气恼至极，但是就在他濒临发作的瞬间，头脑却忽然冷静了下来。想想这些日子以来，家中的种种变故，又想想沈娜在电话里的那些话，他的固执和自以为是，早已叫一切脱离了正常的轨道。
“这种时候抉择很难，不过有些事，可能真的需要当机立断。”予林叹气，试着走近云朗两步，想去拍他的肩，给他一些安慰，然而云朗肩头却微微一别，避了过去。
“你回去吧，爸我来陪。”云朗说罢，径自离开露台，几步没入了医院深邃的走廊中。
在云朗离开露台以后，予林怅然若失，说出那些不负责任的风凉话来，他也感到于心不忍，然而眼看着家里所有人被一步步逼入死角，和睦之家变得四分五裂，他实在不忍袖手旁观。也许破除所有死局的关键，就在于必须得有一个人来当坏人，那么这个坏人就让他来当吧。
第二天如约而至，不论生活多么困难。
伴着朝阳从东面冉冉升起，予林已经将云烟送到了公司楼下。一路上，云烟始终愁容不展。
“还在担心爸妈么？”予林问。
“嗯，妈妈非要坚持一个人照顾爸爸，今天诊断结果又有可能出来，万一……予林，要不你还是送我回医院吧，我给领导发条信息请假。”云烟忧心忡忡。
“你别操心了，现在你的情况，留在医院也不一定能帮上什么忙，反而还可能添加累赘。你在公司里呆着才叫我们更放心。我计划好了，待会先去公司看看，如果没有什么事，就去医院陪爸妈，你不用担心。”予林安慰。
“你们公司，你不在行吗？”云烟问。
“没事。家里这个情况，也没办法，公司会理解的。而且项目除了我还有很多人，那边不会有问题。”予林开解。
“可是爸爸妈妈现在的情况，我担心你一个人处理不了，要不然还是让小朗请假过去吧。”云烟担忧。
“还是别了，小朗的项目才走不开人，而且现在妈妈跟小朗的情况你也知道。你别胡思乱想，上去吧。下班来接你。”予林坚持。
“那好吧。你开车小心点儿，我走了。”云烟虽然心里还有放不下，但只能听话，下了车。
予林默默注视着云烟的背影没入写字楼大门后，期间他满脸心事，又停留了片刻，才重新启动车子离开。而在此期间，他的手机屏幕上始终显示的，是沈娜的手机号码。
在北方。
沈娜的办公室里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当沈娜满身疲惫地抵达办公室门口，程瑛便满脸忧愁地从里面冲出来拦她，说：“领导，早上我一开门就有一个人进来说要找您，我看来者不善，您约了什么客人吗？”
沈娜听完摇头。
“那您看认识吗？”程瑛说着朝里面伸手，朝一个背对门口坐着的背影指去。
沈娜顺着往里一看，是个男人的背影，看上去有那么几分眼熟，她微一蹙眉，名字就要到嘴边上，那人便已经扭头过来，朝她打起了招呼，说：“哟，沈总，您终于来啦，我跟这儿等您半天了。”
“石总，这么早。”沈娜说着进了办公室，同时，程瑛也紧随她身后回到了屋中。
“沈总，来的真早啊。什么时候招了个小姑娘，我清早一来她还不认识我，给吓坏了，我还纳闷儿呢，寻摸着，我长得有那么伤天害理嘛。”石正说。
“石总无事不登三宝殿，亲自过来有什么事吗？”沈娜没有搭理石正的茬儿，转语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