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条横竖对折,被签筒压住后,期间无人动过,赵德柱眯眼盯着上面写的四个字,越想越觉得此人不对劲。
“我没有桃花。”
“那就换成两个铜板。”
“我也没有铜板。”
“不急,现在没有,过些时日再付无妨。”
“何时?”
“五千黑甲尽出之日。”
赵德柱觉得这人怕是在把自己当傻子,有的没的扯一大堆,完全没一句靠谱的。
静安城建成至今,除了在城楼挂上牌匾的那一天,有五千黑甲齐齐入城,一直到现在,至多只出动过一千黑甲,而那一千黑甲现身的原因,是为了剿灭后方天丛山上叛乱的宗门,等宰完那群不听话的修士下山以后,没多久便又再次隐入城内。
你大口一张,五千黑甲齐出,他们会出吗,难不成为了你两个铜板跑出来迎接你,再者说来,五千黑甲真的全部出现,那也是即将破城的危险局面,你顶着五千黑甲杀入城找他赵德柱要两个铜板,你这人怕是脑袋有点问题吧。
说话间,黄袍老道伸手从怀里掏出一枚丹药,用手指尖揪下一点,捻成了米粒状,慢慢送到小鸟嘴边,小鸟点头一啄,他两手收回,脸上哈哈一笑:“小家伙知道谨慎,是件好事,但也没必要太过谨慎了。”
“你说对吧,云儿?”他手指上停着的鸟儿似能听懂人言,居然在他话音落下时点了两下头。
“回去好好劝劝你爹,让他胆子放大一些,明明早就能突破了,非要一直把修为压在开阳境巅峰,也不知道他到底在图个啥。”
“还有你,既然决定学了就好好学,有个什么好担心的,大不了就散功重修嘛,多大点事。”
“哼,真是不想骂你,居然跟你爹赵天罡一个德性,也是个怂包。”
“没出息!”
老道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说到激动时,点出两指差点戳到赵德柱的鼻尖,那只叫做“云儿”的雀鸟惊飞而起,下一秒落在了签筒边缘,与此同时,老道身后的旗子动了,飘扬的方向好像是指着城主府那边。
“该死,我话还没说完,那老东西怎么就突然醒了?”
云儿站在签筒边缘跳跃,充满灵性,如同一个顽皮的小孩,在听见老道的声音后,一点头啄出一根木质长签,将这细长之物交到了老道苍老的手中。
“呼,还好只是下签,死不了。”
老道表情严肃,挥手打翻签筒,随手取出九支签,当着赵德柱的面全部排开,赵德柱双眼死盯着桌面,半点不敢错过。
从取签这一刻开始,黄袍老道终于舍得显出修为,一股不同于他父亲的感觉油然而生,怎么形容呢,不强烈,不厚重,感受不到一丝威压,倒是有点点阴冷,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中签八支,上签一支,问题不大!”
老道拿起云儿叼来的下签,口中念咒,向下竖直插在桌子上,再伸两手拿起八支中签,围着下签摆出了一个圆圈。
“借运!”一声大喝,果断咬破指尖,右手捏住下签上方一端,随血液流下时手指向下用力,差不多到中心处,中指轻轻弹断,换来一旁的上签接上,两根签立在一起不倒,下面的下签缓缓沉入桌面,待其全部沉入只有上签立着之时,老道这才露出笑容。
“溜了溜了,云姑,咱们快走!”
老道士拉起无舌婶婶拔腿就跑,临走时丢给赵德柱一本册子,同时转头愤怒的骂了两句:“老子又不是个灾星,用不用的着这样撵我!”
红云下有人踏空而来,身后紧随四百黑甲。
“哼,生人之地不欢迎你,限你三息内从静安城里消失,不然,就不要走了!”
静安城的城主,好生霸道。
老道士一脸愤恨,扯过大旗呼出一阵狂风,云儿跟随风儿飞出,眨眼见化作一只三丈大鸟,这大鸟不似小雀时谁人可碰,身上燃着的无形凶焰,就是黑甲前站着的那人看到也要皱眉。
赵德柱呆呆地看着天空,心里满是后怕,乖乖,如此厉害的道人,自己居然错把对方当成了骗子,真是不应该啊。
“你父亲胆小,算我看走了眼,倒是你还有几分潜力,那赠予你父亲的册子,你看完了就找个时间赶紧烧了,包括这一本也是一样,别怪我没提醒你,咱这一脉每一代只选一人,你父亲不知道怎么的把资格转给了你,你再要是再弄丢了我可就不管了。”
“你小子怎么也是个蠢货,这破书给别人瞅不得!一旦有其他人看到内容,就相当于......”
老道站在云儿背上传音没来得及传完,对面的男子已打破狂风朝他飞去,后方站着的四百黑甲各个修为不俗,赶在城主下次出手前,先一步发起了冲锋。
赵德柱满脑子发懵,张嘴抬头像个傻子,两方一追一逃声音越来越小,直至城主转身离开,下方人群才开始散去。
真的没反应过来,谁能想到一个集市上摆摊算命的神棍,转眼间飞上了天,与威名赫赫的城主打了起来,索性是巡逻的黑甲全部追出了城,没人拦路问话,不然连累到赵德柱身上,这晚饭怕是就没得吃了。
借着人海涌动的机会,赵德柱把册子藏入怀中,贴着墙壁转弯直接回了家。
这白天发生在自家门口的事情,到了晚饭时间,果然一下变成了一家人的谈资,赵一嘴里不停说着各种故事,各种精彩打斗画面,各种猜想,都不知道她是从哪里听来的,叽里呱啦讲得赵德柱和他父亲一脸黑线。
好不容易娘俩累了,准备去洗漱一番上床休息,这时赵德柱的父亲才穿着单衣,悄悄穿过小院,推开了儿子的房门,有些东西得向儿子再了解一下,当然,也有些事情需要告诉孩子。
“是个古怪的修士,修为通天,就是脑袋有点问题。”
“嗯,我也觉得他脑袋有点问题。”
赵德柱捋了下思路,慢慢把自己今天所遇到的事情讲了出来,其中,包括他与对方之间的对话,对方施法的过程,骚乱发生时的情形,众众细节,事无巨细的全部描述了一遍甚至多遍。
这来路不明的家伙认识自己爷俩,本就奇怪,加上他说了一番令人费解的话语,想知道答案,就得换个人从自己父亲嘴里问出,尤其是桌上放着两本相似的册子,一本自己看过,一本还未打开,里面是否藏着玄妙,谁也讲不清楚。
赵天罡与赵德柱对坐桌前,俩人穿着皆很单薄,透过烛火的照耀,能模糊看到赵父身上的大小伤疤,早在赵德柱出生以前,赵天罡曾一人游历北地,腰间别着一方玄铁折扇,在山匪眼里可是难啃的硬茬子,对于他的故事,赵德柱有些耳闻却没机会细听,因为做了教书先生的赵父,没有在他面前施展过术法,也不曾将外界的惊心动魄编成小段,讲述给赵家孩儿听。
为何从江湖踏入了学堂,想到这里赵德柱十分好奇,他不认为父亲是个胆小的人,至少在他看来不是,顶多算过于谨慎,身为教书的也不是说不过去。
“你能看到上面的文字吗?”赵天罡扯了一下衣服,将之前给赵德柱查看的册子向前推了一下。
赵德柱有些莫名其妙,点头“嗯”了一声。
“我看不到了。”
看不见上面的文字?
黄袍老道前面有讲,虽说话没说完,但想来意思是说这书只能给一个人看,若是让第二个人看到,那里面的内容便会消失,变成空白,继而他那一脉的资格也会自动传到下一人身上。
难不成父亲不知道这件事?
“这本册子你别打开了,自己看完记下内容烧掉吧。”
赵德柱点头,忍住了立即打开验证的想法。
收起桌上的册子,赵天罡似回忆了一下,慢慢开始讲起自己曾经的故事。
“十几年前,我曾外出游历,误入了一座死城,里面空无一人,没有居民,没有牲畜,没有鱼虾,每当夜幕降临之时,耳边会听见清脆的梆子敲击声,那个挑着烛灯巡夜的老人,就是今天你遇到的那个道人。”
“还记得他手上那只叫做云儿的鸟吗,没错,是个修士,在那座城里面待着的三年,我也被他施法变成了灵兽,陪伴着他每日巡夜。”
“这老道身上有些奇特的能力,比如通幽,驱鬼,卜卦,与寻常山门里动不动呼风唤雨,借法宝之力毁天灭地不同,他从来不愿轻易造下杀戮,偶尔有山精野怪踏入城中,他都会主动上前与之攀谈,提醒它们不要毁掉墓碑,不要偷吃贡品,怎么形容呢,他给我的感觉,更像是一个守护者,聆听者,只是他能听到的东西我听不到。”
“对了,出城的时候他施法把我变了回来,给了我那本册子,让我回去好好修行,说是日后有空会来寻我,我等了十多年没见到他的身影,没想到他今天来了。”
赵德柱细细听着,脑袋里不断思考,这奇妙的遭遇说不定他以后也会遇到,无论如何都要提前准备,不能傻傻的被变成灵兽,浪费掉自己三年的时间。
“按理说老道离开了城池,手里的云儿会再次变回修士,为何这一次相遇,它仍然是只灵兽,而不是成为类似书童之类的跟着老道?”
“应该是你的原因吧,我虽然不小心废去了资格,但你身为我的孩子,彼此间有血脉的联系,既然能看到,便代表着你已经接了过去,以我的推断,有可能是察觉到我的资格消失,老道便再寻了新的传人,可这人刚寻到,又感应到了你的存在,这才使得它最后变成了倒霉鬼。”
“也是,我当时刚刚开始修炼,身上没有半点灵气波动,就算有人想要感应也感应不出什么东西,管他的,反正老道认定了传人是我,那他手上那只鸟就翻不起什么浪,搞烦了我找个机会偷偷把它给烤了,到时候谁问我都说不知道。”
俩人相视一笑,接着继续探讨功法上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