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寿
我几乎把一生托付给了朔州师范。抚今追昔,常有许多感慨。作为老朔师人,目睹其沧桑变迁,特别在学校日新月异的变迁之际,禁不住常勾起许多往事。写出来,以纪念这个伟大的时代和这座塞上名校。
那碗杂各
我喜欢凑热闹,却从不喜欢“打平伙”。“打平伙”是一种大家平均掏钱,集体吃饭的形式。参加工作后,常有同事邀请“打平伙”,以安慰一下贫穷的肠胃,我总是以“不好吃荤”为由推辞。其实,真正的理由是囊中羞涩。每月34.5元的薪水用在养家糊口上尚捉襟见肘,自己“高消费”,妻小啃窝头?于心不忍。这也好,落了个正人君子的名声。
80年代初,家境稍微盈实,就有点按捺不住了。一大盆刚出锅的杂各,红绿相间(辣椒与葱丝),看着眼馋;肉味乱飘,闻着难耐;喝完后,肠饱肚圆,走起路也精神。于是,“走,喝杂各去!”一辆自行车载着全家,兴高采烈而去,满面春风而归。5角钱一碗,四口人消费,最多5块钱。吃完后可以在人前露脸了:“我们一家刚喝完杂各回来。”身边那些灰头土脸、面带饥色的大人孩子,眼神中传达出了羡慕,禁不住喉结在蠕动了。这时候,总有母亲拉着孩子离去。其实,人的肚子最不争气,越没食物越饿。
如今,一年内一家人难得几次团聚,一大桌丰盛的菜肴怎么也吃不出胃口。每当此时,又想起那碗杂各了。也想起在物质匮乏年代那些安于贫、乐于“道”的同事了。
行路中的喜与惊
我喜欢步行,三五里路甩开两脚,一根烟的时间就到。爱好从习惯中来。其实,行路中有过喜也有过惊。
上世纪七十年代中期,工作不久,相约几位同学去访友。名为访友,其实成分很复杂:有改善生活之意,有领略朔县风光之意,有谈笑风生解脱工作压抑之意。于是四五个同学骑自行车从旧师范(新安庄)出发,出朔县西城门,经小村,朝峙峪村蹬去。城北小村地界,一条弯弯曲曲的小路蜿蜒伸去。黄土细沙中摇曳着稀稀疏疏的庄稼。谷子秀穗了,是朝天长着的。山药蛋的叶也遮不住根部的土,萎萎缩缩的。路旁的刺藜却顽强地爬上路面。这时,迎面走来一位荷锄挂筐的耕者。路窄,不好骑去,只好把车子往路边扭了几扭。人是走过去了,可车子骑不动了。下车一看,轮胎瘪了。车胎上扎了几个刺藜。后面的同学正在取笑我,忽听得同学大惊一声,原来也遭此噩运。前面路正长,只好找地方修车了。在小村村里多方打听,几经周折才从半掩的柴扉中唤出一位大娘。儿子是修车的出去了,大娘没这手艺,只好借些工具自己动手了。那活儿也不很难,从此我学会了修自行车,又多了一门手艺。好事!其实,当时生活囿拘的人,哪个不是“多才多艺”。
我最怕走夜路,可常得走,还是徒步。住在旧师范,岳父每年农闲时总要来小住几天。我喜欢他住,就怕他走。岳父家在山阴的西山区,从岱岳坐汽车需要几个小时。汽车每天清晨发,一天一趟,误了车,当天无论如何也回不去了。大冬天,咋办?只好夜里3点多从我家起身,穿恢河谷,跨铁路桥,一步步走去,坐5点的客车到岱岳。
那是1982年的隆冬,和往年一样我把老人家送上客车。原想在候车室小憩,天亮后回家。进去一看,昏暗的灯光下,五六个乞丐围着火炉在酣睡,嘴里梦呓不断。室内空气混浊,呼吸困难。找个座位更难。一横心,原路返回。
夜静极了,连狗叫声也没有,星星倒是有,很寥落,是能看清路的。正在专心走路,忽然一个毛茸茸的大物爬到背上,嘴里喘着粗气。情急中,我本能地蹲到地下,那物却也一跳一跳地逃到了荒地里。蹲着的我和站着的它僵持着。一身冷汗被寒风吹着,浑身颤抖,头皮发麻,心脏狂跳。耗着也不是办法。我站,它往近逼;我蹲,它后追。心想,我没做亏心事,怎么今夜要“与狼共舞”了?吆喝人吧,荒郊野地,半夜时分,喊不来人,怕招来更多的它;打吧,赤手空拳力不从心;跑吧,它比我敏捷。窥见前面有一棵小树,我蹿过去,一把撕下半个树头,握在手中。谁料,它拱起腰,使劲摇着尾巴慢慢走过来了。借着星光仔细一看,唉,原来是三年前房东家熟识的狗!狗意如何,我不知道,我却实实在在被它吓了个半死。
十年前和孩子们谈起出行难时,他们不假思索地问:“怎么不坐车?”我也急了:“有车不坐?我是傻子?”如今,校院满是私家车,有时连停车位也找不到,我真该感谢这个时代了。
住的滋味
1980年秋,总算分到一间公产房,不足10平方米。是1958年盖的,大跃进的产物!小、破、漏。稍作修葺,有公产房可住了。一铺炕占了大半面积,地面还有灶台,还要放风箱,水缸、菜缸之类等生活必需物,空地几乎没有了。1981年妻想买缝纫机,算是家庭的“基本建设”。缝纫机买回来了,往哪放却成了问题。地下放不下,只好上炕;缝纫机占炕了,人往哪儿睡?困难留给自己,把缝纫机垫高。睡觉时可容我伸腿进去。只是不能仰卧,只好侧身蜷曲入睡。习惯养成自然,直到今天,非蜷不入眠。这也好,侧卧不打呼噜,睡觉不乱动,妻说我睡相好。环境造就人啊。
后来,住宿条件几经改善,妻抱怨了:一百五六十平方米的住房,光打扫一次,需花费半天的时间,这么大面积的楼,有啥用?
唉!人啊,真复杂。
几年前,一位从朔州师范调走的老友专程来访,我陪他从旧师范转到新师范,参观了兴建中的未来的师范。看到宽敞整洁的校园、拔地而起的楼群、靓丽多姿的校容,他感慨连连:“变化真大,发展真快。朔师的未来不可量。”
当时,我们相约十年后再聚。我相信,到那时一所更新、更美、更规模、更效益的三晋名校将会突兀于塞上。
作者简介:崔寿,男,1951年生,山阴县常辛村人。大学学历,1974年留校工作,至今一直供职于朔县师范(今山西大同大学朔州师范分校)。汉语言文学副教授,曾发表了《中师语文教学改革之争议》、《高等师范专科学校教学质量监控析》、《新课程改革在拷问着教师》等多篇论文。1986年被山西省总工会评为读书自学成才模范,1989年因业绩突出被录入《中国名人大辞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