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守仁精神好了些的时候,朝廷的诏命送到了南宁,旨意中,对王守仁的功绩大加赞扬,对军中将领论功行赏,结尾处却以王守仁病重为由让其回乡养病,且通篇未提江隐的名字。
对此,王守仁是失望的,不是失望于朝廷让自己回乡养病,而是失望于自己的一番苦心没有得到朝廷的理会,失望于满朝上下没有人理解和支持他的良苦用心。然而,江隐却是挺满意的,于他而言,年少成名且成恶名绝不是什么好事,现在这般雪藏或许对他而言是最好的选择。
几日后,新任总督姚谟来到南宁走马上任。姚谟对王守仁是恭敬的,但江隐瞧的出来,其人对王守仁的尊敬是学识方面的,对王守仁的军事作风其人虽嘴上没说,但暗地里必然多有腹诽。
当夜,江隐私下里问王守仁姚谟可能称职,王守仁没有明言却说了句“书生误国”,四个字饱含落寞与失望,由此江隐便知,这姚谟或许是个有文采的人,却绝对不会是个称职的总督。
而眼下局势已定,姚谟有没有能力也就变的不重要了,所以王守仁没有多说多做什么,爽快的交了大印,第二日便动身回乡。
江隐当然想跟着去,但他不能去,因为他要将他和冯泰的爹娘迁回老家安葬,之前因为打仗的原因可以事急从权,而眼下诸事皆定,将父母尸骨迁回老家便是首当其冲的头等大事,片刻也耽搁不得。
当江隐向王守仁告辞并说出情由后,王守仁有些感伤却也老怀大慰,叹道:“你年纪小小却有孝心,非常好。”而后,亲自安排了一队人护送江隐回乡,并赠了二百两银子作为路费,这钱绝对不少了,将近知道,这可能是王守仁能拿出的全部了,可江隐却没有推脱,长者赐,不敢辞。
临别时,江隐对王守仁的身体千叮咛万嘱咐,王守仁坦然受之,对江隐说:“你年方七岁,无须为父母守孝,安排妥当后,不要耽搁,即刻来余姚寻我。”
王守仁的良苦用心江隐感同身受,珍而重之的点头答应,而后先王守仁离开了南宁,向思恩县赶去。同去者,除了王守仁安排的十三个护送的军士外,还有冯泰和当初土地庙的那二十四个孩子。
冯泰自不需多说,自然是要跟着江隐的,而当初土地庙的二十四个孩子跟着江隐已经快一年了,一年来,表面上和他们同岁的江隐又当爹又当妈,这群孩子已然离不开江隐,而江隐也有些舍不得他们,故而虽明知很麻烦可还是带上了他们。
在江隐想来,左右不过是回乡的路受些苦,只要回到了老家,他和冯泰家都是有钱的主,养活这些孩子不过是小菜一碟。却没有想到,所谓的受些苦,实际上是千辛万苦。
江隐和冯泰的老家在榆林,位于陕西最北部,思恩县可以相当于在谷国最南面,二者相距遥遥四千里,当年和父母走走停停倒没有觉得有什么,这一赶起路来顿时难熬了。且不说风吹日晒雨淋的艰辛,路上还时不时的出来个抢劫的,一个月来,护卫已然死了三个。这苦可不是一般人能受的,可江隐带着的这一帮孩子却硬生生的受了下来,先承受不住的竟然是王守仁派来护送的那十几个军士。
圣人也是会看错人了,一夜之间,那十余个军士带着剩下的百多两银子消失的无影无踪,江隐气的咬牙切齿却也无可奈何,此时已经赶了一个多月了路,行程过半进入了湖北境内,这里距离陕西远,距离余姚也远,选择这么个地方撂挑子,那些混账东西显然是故意的,摆明了是想让江隐带着一群孩子在湖北境内饿死,要来个死无对证。
眼下被无他法,唯有走一步看一步,且只有继续向老家赶。可屋漏偏逢连夜雨的是,他们第二日便遇到了劫匪。按说他们一群孩子推着五口棺材显然不可能有什么油水,却不想这群劫匪还干着人贩子的勾当,被他们抓了去,男孩子卖的价格低些,那七个女孩子却能卖上不菲的价格,这些没人性的东西又怎会觉得没油水可涝呢。
江隐有些武艺,可看着这十几个五大三粗的混账东西,还是暂时放弃了抵抗的念头,被这群混账用绳子将他们这群孩子绑了,驱赶着往前走,至于他们推着的棺材,自然是横七竖八的被丢在了路边。
被一群混账辱骂鞭打,看着孩子们恐惧颤抖的小身板,江隐一直忍着,忍了半日,又忍了半夜。夜深人静时,他用牙齿解开了绳子,自小腿处取出了老爹送他的匕首,悄无声息的开始杀人,整个过程无声无息,连一炷香的时间都没用,十几个混账便全部被解决,死因皆为一剑封喉。杀完人后,看着时辰尚早,所幸又睡了一觉,补了补精神。
这是江隐前世今生第一次亲手杀人,或许这一年中见过太多死人之故,他全无第一次杀人的恐惧不适感,也没有什么兴奋刺激的情绪,心绪上更没有什么波澜,所以这一觉睡的倒还可以。
天亮时,将孩子们一一叫醒,安抚了一会大家,而后将劫匪的干粮吃了些,钱财搜刮干净后,再度启程,先是找到了那五口棺材,而后继续赶路。
得自劫匪的二十多两银子半个月后花完了,这时候,他们才刚刚进入山西境内,距离榆林,还有千里路。连日赶路兼且担惊受怕,几个孩子病倒了,江隐心急如焚,饶是身上没钱,可还是将五口棺材暂且放到了义庄,而后带着孩子们进城寻医。
没钱怎么去寻医呢,先去求,求而不得后便去乞讨,讨也讨不到那就没办法了,抢吧,那天夜里。几个半大的孩子实行了一场入室抢劫的戏码,抢的是一件药铺。药铺的郎中被江隐拿匕首逼着给几个孩子看了病开了药,而后,几个孩子带着郎中的所有积蓄和治病的药材离开。
第二日,官府的海捕文书下发,而此时的江隐已经再度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