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后,不大的王府高朋满座,所来者每一位都是当之无愧的名流,所为者自然是王守仁收徒。大家都知道,王守仁一生名望极高,堪称当代第一人,其立院讲学,门生遍布天下,然其收徒却极为严苛,至今为止只有四位乃其真传,为钱德洪、王畿、邹守益、王艮。且王守仁时日无多,今番收江隐为徒,明显是关门弟子,这分量不可谓不重。
大家很是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物能得王守仁如此看重。江隐虽然在去年干过两件石破天惊的大事,但因为朝廷有意雪藏的缘故,知道他的人并不多,而他本人虽然因为穿越之故相当老成,但那种天之骄子的灵气却是没有的。故而见他之人更是不解。
但反正是王守仁收徒,他们只是受邀来做个见证,故虽然不解却也不好多问。
于是乎,拜师大礼有条不紊的进行完毕,而后又由王守仁见证,江隐、冯泰、王正亿三人结为异性兄弟,此等亲上加亲之举,更是令众皆愕然,对江隐更是好奇,暗想此子何德何能竟能得王守仁如此看重。然而很快,大家便知道了。
拜师礼和结拜礼结束后,自然是宴请。来者皆是文人,便不可避免的要展现文人风采,于是很快便有人提议要现场作诗助兴,想让王守仁命题,但王守仁兴趣了了,而后这命题的殊荣便落到了此地最大的那位官员身上。
浙江巡抚宋启远满面红光,摇头晃脑半响提笔写了两个字:“抗倭。”也不知其是确有其心还是逢场作戏,反正这两个字是近年来江浙地区的最大的事情,此时以此命题倒是颇为大气。
“抗倭”两个字令众皆愤慨,于是乎大家纷纷提笔进展所能。
本来这事情是牵扯不到江隐的,他也本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心态不打算出风头,奈何总有人想找事。想看笑话。这想看笑话的人不是本着江隐去的,而是奔着王守仁去的,也不拿江隐开刀,而是拿王正亿开刀。江隐记住了这个名叫夏镇的书生,打算不管今日如何日后有机会肯定要整治整治他。
这夏镇做了一首诗,江隐听了还算可以,在堂中也引起了不小的骚乱,继而许是志得意满失了方寸,竟说:“早闻伯安先生的公子天赋异禀,何不展示一番呢?”
这话他自己不脸红,江隐都替他脸红,王正亿才四岁,让一个四岁的孩子去坐实,这人简直是恬不知耻。江隐不得不生气,而坐于上首的王守仁脸上却不起波澜,他似乎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小儿年幼,资质拙劣,安敢献丑。”
王守仁都这么说了,夏镇再大的胆子也不敢继续强求,偏不料王正亿这小子孩童心性,偏要去争这个风头,骄傲的嚷嚷:“我也有一首诗。”
说罢,这小子也不等王守仁和江隐阻止,当即跳上了椅子高声吟了四句诗:“无首有身只自猜,左啼魂魄右啼骸。凭将志译传番语:看尔来生敢再来!”
得,这下有难堪的了,一个四岁孩子做了首诗,虽谈不上极好,却比在坐大多数人做的都好,且比这夏镇做的好。如夏镇这种人,是骄傲的,也是自卑的,他自己没本事,却容不得被人比他强,更容不得一个四岁的孩子比他强,可王守仁当面,他又不敢对王正亿冷嘲热讽,故而理所当然的将矛头指向了刚刚拜师的江隐身上,他说:“小公子果然是天之骄子,此诗极好极好。既然小公子年方四岁便有如此文采,想来新收之弟子应该更胜一筹吧。”
对这么一个搅屎棍江隐又能怎么办呢,只能再次打他的脸,且还要狠狠的打,作诗江隐是不会的,但他会背诗,且他会背的诗,每一首都是千古绝唱。
“小筑暂高枕,忧时旧有盟。呼樽来揖客,挥麈坐谈兵。云护牙签满,星含宝剑横。封侯非我意,但愿海波平。”
金戈铁马挥斥方遒,最后“封侯非我意,但愿海波平”一出,满堂皆惊,继而喝彩声不绝于耳,饶是王守仁都诧异的看向江隐,抚掌赞叹。
打脸,赤裸裸的打脸,且还是连续两次,夏镇再不敢多言了,唯有怏怏的退回角落,独自生闷气。
江隐一直觉得锋芒毕露并不是什么好事情,所以和王正亿的洋洋得意全然不同,他脸上一丝兴奋的表情都没有漏出来,仿若平常的站回王守仁的身后,低首肃立,相当的低调。
王正亿和江隐的这两首诗,将气氛推上了高潮,而也因为江隐的诗实在太好,故而众人虽意犹未尽但奈何珠玉在前,再也没人敢献丑,故而高潮后气愤一落千丈,整场宴会亦很快便结束。
送客这等事,自然有钱德洪等四位弟子去做,江隐扶着王守仁返回后院,期间王守仁笑问:“这诗是你做的。”
若是旁人问,江隐肯定是一口咬定,但王守仁问就截然不同了,因为他知道凭自己的本事,或许一辈子都做不成这样的诗句,王守仁很快便会知道自己不是这块料,瞒是瞒不住的。故而江隐再次将此诗的出处推到了偶遇的奇人身上。而对此,王守仁一如既往的选择不加追问。
自此,师徒二人的关系已然确定,之后,江隐的名字将随着王守仁远扬四海,与当初坑杀数万所得的名声不同,王守仁弟子的名头,对江隐将有百益而无一害。为其将来入朝为官更是打下的良好的基础。
自第二日开始,江隐和冯泰便正式搬进了王守仁的家,至于李建等人和那二十四个孩子,江隐早在前几日便花了上万两银子在距离王府不远的地方置办了宅院供他们居住。
当初护送他们一行人来余姚的一帮好汉皆已经各自散去,照顾那二十四个孩子的重任便只能托付到李建和冯宇的身上,且冯宇受江隐所托,在照顾孩子之余还要筹划在欲要置办产业的诸般事宜,堪称劳苦。
对那二十四个孩子,江隐很是上心,为他们请了县里最好的私塾先生,学习之余,尚且安排李建教导他们武艺,令他们文武并进,待他日天赋显露再定重点培养的方向。
至于江隐和冯泰,还要加上王正亿,他们则整日间随在王守仁左右,由王守仁亲自教导,可以看出,此时的王守仁已将对家国天下所有的期望全部寄托在了三兄弟身上,所以,真正当起老师的王守仁堪称严苛。然而很快,问题出现了,出现的突如其来却也是理所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