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家酒楼的规模在整个榆林城都是首屈一指的,有一个在江隐看来很是俗气的名字,叫钱来酒楼。
钱来酒楼的大掌柜掌管着江家和冯家在榆林的所有产业,名叫冯宇。江敬和冯青山常年在外,这冯宇实际上便是江家和冯家在榆林的话事者,可想而知其有多大的权利,也可想而知江敬和冯青山有多信任他。
江隐四岁之前经常见这冯宇,对冯宇的感官很好,认为此人虽然是个十成十的奸商,可还是讲道义的,对他还是很放心的。此番来榆林,便直奔钱来酒楼,目的便是找他,让他把产业都变卖了,然后带着他去浙江做生意去。榆林这地方,地处边疆,常年打仗,相比于富庶的江浙地区,这里显然不是做生意的好地方。
江隐想着凭冯宇的忠心,自己的想法应该不会遭到什么阻碍,应该是水到渠成的事情。却不料见到冯宇的时候,冯宇竟告诉他钱来酒楼换东家了,且不仅钱来酒楼,江家和冯家在榆林所有的产业都换了东家。
江隐一听顿时蒙了,想着这怎么可能呢,所有产业的地契都在自己的手上,这换了东家怎么自己不知道。细问之下方才得知,榆林变了天,新任知州焉正清是个贪得无厌的主,和榆林总兵李华沆瀣一气横征暴敛。在得知江敬和冯青山已死后,立刻联合城内的其他富户对两家的产业进行打压,几个月下来,两家的产业不仅入不敷出还被官府判下了大量的债务,而后的事情就简单了,两家的产业被官府查封,也不需要什么地契了,直接由官府转卖。
冯宇现今仍是钱来酒楼的大掌柜,也仅仅是钱来酒楼的大掌柜了,他留在这里或许是为了生计,又或许是别有用心,再或者他依然变心,江隐已经顾不得考虑了,当务之急是想办法把两家的产业要回来。
可怎么去要呢?公文一下便是铁板钉钉,且因为这是州里判决的,想要发难就得去找府里的臬司衙门,而看焉正清和李华如此的明目张胆,府里的臬司衙门绝不可能不知道,那么,便只有去京城里的刑部告了。这可能吗?显然是不可能的。
江隐气归气,理智还是有的,他知道凭自己现今的这副小身板是绝不可能干的过焉正清和李华的,弄死他们两个败类倒是有可能做的到,可也不见得有什么用。于是他便只有一个选择,忍着,忍到能随意摆弄焉正清和李华的那一天。
没人知道的是,就在这一刻,江隐下定了入朝为官的决心,这他娘的世道,当不了官就永远是别人的阶下囚,真他娘的气人。
江隐生气,同行的李华更是生气,当场便指责冯宇办事不利勾结外人,眼看着就要动手了,被江隐好说歹说拦了下来。
后,江隐没有责怪冯宇,转而直接了当的问:“冯掌柜,榆林的事情就先这样吧。我这两日要动身前往浙江。打算在那里做些小生意,不知冯掌柜可愿随我同去。”
冯宇有些为难,支吾道:“少爷,小的家小都在榆林。”
江隐摆了摆手,说:“无妨。”继而转身想走,冯宇却仅赶两步,对江隐说:“少爷,容小的考虑两日如何。”
只这一句话,江隐不再怨冯宇了,他说了这句话就代表他没有变心,只此一点便比什么都珍贵。如此,江隐的面色缓和了很多,对冯宇说:“冯掌柜的难处我都知道,不必为难,去留我都能理解。”
一番话让冯宇立时高看了江隐一眼,而后恭敬的送江隐离去。
回到双湖峪的时候,江隐已然不怎么生气了,倒是李建仍是火冒三丈,待和其他绿林道上的兄弟们一说,一伙人立刻炸了窝,嚷嚷着要去砍下焉正清和李华的狗头,被江隐好说歹说终于劝下。
榆林的产业没了,倒是省却了很多事,于是乎江隐一刻也不想停留,当即开始安排启程前往浙江余姚。
来的时候只有二十六个孩子,堪称千辛万苦,去余姚就不同了,不仅李建同去,还有二十余个绿林好汉定要护送,拦都拦不住,这让江隐在感动之余对这个时代的仗义有了更加深刻的理解。这些人,有的甚至只和江敬有过一面之缘,可他们却能为之肝胆相照,何其壮伟。
俗话说有钱好办事,有人也好办事,江隐现在便是有钱有人,榆林的产业虽然没了,可江隐手中还有五万两,这可是一笔大钱,最起码能买千亩良田。
当然,最贵重不是这笔钱,而是冯家的《颜勤礼碑》。对于《颜勤礼碑》,江隐本来已经不报什么希望了,可临走的前一夜,冯泰小心谨慎的拉起了江隐,兄弟俩猫到冯家的祖宅祠堂,冯泰在牌位下面鼓弄了好久,打开了一道机关,而后骄傲的仰着脑袋带着江隐走进了一间密室。好家伙,这密室不大,里面的东西也不多,仅有两样,《颜勤礼碑》的价值不可估量,旁边的一个小木盒中的东西倒是清清楚楚的,乃是三十万两银票。
江隐不得不感叹,本以为自己家已经够有钱的了,原来冯家更有钱啊。且江隐知道,这钱绝不可能是江敬和冯青山留下的,应该是二人的父辈留下的,也可以想见,这笔钱的来路绝对不正。不过无碍,有钱终是好的。
这三十万两银票和《颜勤礼碑》的存在江隐谁都没告知,趁夜将《颜勤礼碑》藏进自己的马车上,三十万两银票则贴身藏好,后对冯泰千叮咛万嘱咐,一定不能告诉任何人。
第二日,一行近五十人挟着巨款离开了双湖峪,在村口见到了背着包裹的冯宇,就这么上了路,直奔浙江余姚而去。此时距离和王守仁分别也不过四个月而已,而虽仅有四个月,当初的二十六个孩子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变化在潜移默化中产生,影响却是深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