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存的咸阳城，早就不是秦汉时代壮丽雄浑的都城，不过在这陕北土地上，旧时代的遗风，依旧给人凝重的错觉。
夏末秋初，带着沙粒尘土的风，掠过萧条的咸阳城，像是罩上了一层灰色薄纱。
“号外！号外！”
身穿灰白色袍子，背着蓝色布包的小儿郎，从沙尘中渐渐浮现，只见他用力挥舞着手中报纸，放开了嗓子要喝:
“张尧旅长带兵全歼勺子山土匪，旅长太太不幸遇难！”
小儿郎小跑着路过都来顺饭庄时，停下来探头往里面看了一眼，满是羡慕的喉结滚动，接着余光瞥见了都来顺对面和一侧的，一大一小两个叫花子，下意识的捂住口袋，逃也似的远去了。
陈戈把头上的破布帽子往下压了压，遮挡住风沙，右手伸进怀里摸索着，而后表情一抽，右手拿出来时，多了一块带着脓血的结痂。
多亏了那晚他穿着的是军装，张尧旅长没好意思当着自己手下，给兵士补枪。
即便这样，陈戈活下来也不轻松，凭借血脉的优势，勉强恢复了几分元气。
不用说，几日前，那个山沟子里，除了张尧的人，没有一个人活下来，一个螳螂与雀的俗套故事就这么冰冷的发生在陈戈面前。
支线任务和稀有任务都没完成，有些可惜，不过不代表以后没有机会。
陈戈现在身上几处枪伤还没痊愈，行动不便的同时，也怕被人看出来，所以暂时在咸阳城猫着，在做打算。
对面那个十三四岁模样的娃娃，灰头土脸，破衣烂衫，分不清男女，他虽然和陈戈同样在都来顺门口坐着，可是双方却极有默契的互不打扰。
而且，随着这几天的观察，陈戈渐渐对这个娃娃有了兴趣，不是特意为之，不过是无聊闲暇的找趣。
娃娃怀里有一张还算完整的报纸，跟小儿郎叫卖的报纸不是同一版，不过虽然他看的时候很小心，可还是被陈戈发现，居中位置有张很大的黑白照片，
照片中的人，正是旅长张尧。
一个这样的孩子，拿着照片躲在张尧隔三差五就会出现的都来顺门口，要说没有图谋，肯定不可能。
可，毕竟是个孩子，他能谋取的跟他的实力呈正比，要么就是后面还有其他助力，无论如何，都值得陈戈好奇。
灰白色军大衣，长相尚佳，再有着前呼后拥的随从兵士，配上满街的补丁和饿殍，倒也有几分英姿飒爽的味道，
更何况，新灭了勺子山土匪，做了件利国利民的大大好事，又有暗地里的古董银钱，张尧走起路来，不自觉的有些六亲不认丧心病狂。
酒足饭饱，手持马鞭，站在都来顺门口的张尧，漫不经心的听着几个富賈阿谀奉承，等着司机开车过来的间隙，扫了眼大街，发现一个带破布帽子的汉子正佝偻着往这边走来。
不过他没在意的转回头，笑着跟身后几人敷衍的拱手，也不等他们回应，迈步就往车子走去。
也就在这个时候，原本就是瘦小不起眼娃娃，猛的斜刺里冲了出来，乌黑的手指中闪过一道亮光！
陈戈眼角一抽，暗叹一句好莽，伸出的手臂距离那娃娃还有半米多，眼见是阻拦不及了！
当那个娃娃起身的时候，陈戈就预感到不妙，可没想到娃娃竟然是奔着杀人去的，可你要是手法熟稔，身法诡异也好，可明显还是个雏儿！
突然，从都来顺里跑出来一个伙计，举着一个油纸包擦着娃娃身子，跑到了张尧身前:
“老板特意叮嘱送旅长尝尝，酱肉，不是这边的口味。”
张尧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眼都来顺的招牌，而后笑着点了点头，再转身进了车里。
副官接过酱肉，坐进副驾驶，一行人缓缓离去。
陈戈伸手抱住被伙计撞倒的娃娃，而后用手臂箍紧，带着他就往墙边走去，不让剩下的商贾看出端倪。
到最后，都来顺门口只剩下伙计一人后，浓眉大眼的伙计看了眼扭抱在一块，而脸色渐渐苍白的陈戈，沉吟良久后开口:
“我家掌柜的有请。”
陈戈松开手，任由娃娃挣脱开后，恶狠狠的瞪着自己，而后低下头看了看腰间，一柄匕首就竖立在那里，鲜血往外渗……
还他么挺狠。
伙计见状脸色微变，快步走下台阶搀扶住陈戈的同时，一手降住娃娃，提溜着径直进了都来顺。
都来顺不大，一楼大厅里摆着七八张桌子，从去二楼的楼梯边的过道去了后院，却豁然开朗。
来不及打量院中的花草，二人直接被带到了偏房。
“等着，我去给你拿点刀伤药。”伙计叮嘱一句后，对着娃娃笑了笑，转身出了房子，门却依旧敞着。
“要我是你，我不会现在就逃走。”陈戈看出娃娃的心思，咬牙拔出匕首，丢到娃娃面前:“你的。”
娃娃神色冰冷的瞪着陈戈，缓缓蹲下身子把匕首捡起来，收回怀里，却自始至终一句话也不说。
陈戈也没那闲心去解释诸如，不阻拦他，他就得死在都来顺门口，然后挂到菜市口示众，等着身子烂的挂不住了，找个铁锨收起来丢掉等等。
因为陈戈没想让他感激自己，不过是一时兴起出手，还没人家伙计出手干净利落，所以，不提也罢。
不过，他现在倒是被这家店，颇有兴趣。
伙计的手段和时机的拿捏，不显山不露水的这么漂亮，那掌柜的，该是什么造诣和手腕？
没多久，伙计端着盘子回来，他身后跟着一个须发皆白耄耋老人。
老人面目慈祥，噙着笑意静静地看了眼陈戈，而后注意力就全放在娃娃身上:
“他身上还有伤，一块收拾了吧。”
伙计把刀伤药撒在陈戈腰间后，抬头目露征询之色。
陈戈犹豫了一下，把上衣直接脱了下来。
后背和胸前两处枪伤，有脓水流出，虽说不可怖，却依旧有几分瘆人，可伙计面不改色的清浓，割掉坏肉上药，熟稔的有些过分。
“我这生意还算红火，缺两个打杂的伙计，两个小兄弟，有没有兴趣？”
老人依旧平静的微笑着，看起来很和善，委婉的表达出收留之意。
陈戈没扭捏，看了眼低头垂手站在一旁的伙计后，点了点头:“好。”
那娃娃瞪了老人一眼，面色不善的说:“小爷是女的。”
陈戈明显感觉到在那娃娃说出小爷二字后，老人眉毛颤了一下，不过并没说话。
女娃极具挑衅意味的瞥了眼陈戈，而后走到伙计面前，仰起头:
“再敢坏小爷的事，连你也一块戳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