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备午刚刚来到南国时,就被香火异常鼎盛的天道府震撼到了。在南国,似乎始源尊都没天道受爱戴。
这确实是奇事,但他是为了求迁昀大师为自己打造武器而来,不过略一留心。
自从徒弟无书出师,迁昀大师就开始云游四海。秦备午追着他的消息几乎走遍了这个世界,希望渺茫,但有人说迁昀大师在南国接近黑原的地方停留了许久,还交得一两个朋友。
在休憩的片刻里,他将这里最大的天道府和始源庙逛了一遍,再次惊叹于天道府的客流量。而始源庙就像被冷落了一般,不仅没什么最大的一座,还有些干脆被拆做了天道府。
这未免太过不寻常,秦备午便拉住旁边一个正在发呆,面色冷淡的姑娘要问一问。
这姑娘原本像块木头,目光定在天道府的牌匾上几乎不眨眼睛。被这一拉,就突然鲜活起来,笑容灿烂的问:“怎么?”
秦备午犹豫了一下,斟酌着问:“你们这里是不是信天道的人更多一些?”
姑娘点头:“对啊,我们被天道所救,都是信仰他的子民。”
“被天道救?天道可是还管这里的事,莫不是南国人个个都是修真者?”
“这倒不是,南国出来的修真者总是比别国要多,但也是很难得的,我们南国人绝大多数都只是普通凡人,天道却救了我们,让我们世代传承下去,我们绝对要信仰他啊。”
这姑娘看来不过十来岁,张口却说出这种话来,秦备午感觉怪异起来:“敢问姑娘,叫什么名字?”
“小二。”
“小二?”
姑娘微仰起头抖了抖长近鞋面的头发,似乎不堪重负:“嗯,其实,这也不算是个名字,只是我这样的女孩,就是小二。”
凡南国境内有两个女儿的门户,都会选出一个,唤作小二。小二是注定早夭的,注定要躺进红染花丛的。
父母失去子女,总会心疼,若是不朝夕相处,割舍起来就更容易些。这些有了两个女儿的人家,会早早挑一个女儿当小二送出去,寄养在天道府中。权当这孩子是为了天道生的,以后死活便也全由天道来定。
这些小二生长在天道府里,整日所了解到的,便是为了天道,为了家国牺牲的荣耀。每位小二发长委地时,就会被挑出来。沐浴焚香,换一身整齐的白衣,拿上一把剪刀,就送去边界线。
当红色吞噬白色,割下的长长青丝深埋土里,南国与黑原的边界线会更清晰一分。火系圣灵现在几乎被完全封在了黑原里出不来,已经好久没人与火系圣灵结契了。
秦备午几乎说不出话:“这,这便是……”天道护佑你们的方式?
面前的小二姑娘收敛了灿烂的笑,只留一个微微弯的弧度:“我,明天就要去了,教引阿娘说,这是荣耀。我们小二被天道养大,现在是该要回报我们的家国的时候了。”
“这么残忍,你别反驳,究竟是何人指使?”
小二姑娘被打断,并无愠色,而是乖乖回答了秦备午的问题,眉眼中透露着理应如此的神色:“无人指使,当年怒仙逼进我南国皇城,起歹心,要灭我们南国。全世界的有大能耐的人竟没一个愿出手相助的,受合会的慧授会长带了怒仙的契主来,怒仙竟自己修炼去了,完全没把他放在眼里。是天道助我们把火系圣灵困在黑原里的,我们要循着他的指引。”
小二姑娘并没把秦备午表露出的愤慨放在心里,她也曾怨过命运不公,凭什么她是小二,而另一个人就能安稳的呆在庇护下过完完整的一生。听说那个女孩子已经定下了婚约,只等过两天的吉日,就能完婚。
但是,教引阿娘也说了,小二是被选中的人,天道会给她们好归宿。
当站在边界线边等教引阿娘剪去自己及地的青丝时,小二甚至有些晃神,耳边是教引阿娘的温声夸赞,她说:小二姑娘护佑我们南国,我们南国每一个人都会打心底里爱你。
剪刀摩擦头发的声音并未如期而至,代替他的是一声惊呼。
小二姑娘忙回头,却见倒下去的教引阿娘,和显露出来的秦备午。
秦备午说:“去他的爱。”
明明在骂人,他的脸上却神色温柔。他说:“小二姑娘,梦醒了,噩梦总会结束,别太感谢我,夸我一句就行了。”
小二姑娘默默跟着把自己从殉道的路上拉走的秦备午,满心满眼都是绿色。
秦备午带着她躲了起来,两人藏在一处刚刚动工,要翻成天道府的始源庙里。然后秦备午捡来一把小石子,分了她一半。
“去你大爷的狗天道。”新搬进来的天道雕像站在院子中央,秦备午一石子准确命中了它的鼻尖;“来,砸它,它要你死,你要砸它。”
小二姑娘见过天道的雕像无数次,在天道府里与它朝夕相处。教引阿娘总是要她们拜这雕像,跟她们讲敬仰天道。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告诉她:它要你死,砸它!
“怎么,不敢?”秦备午斜过来一眼;“哦,也是。”
“?”小二姑娘看他突然站起来,似乎要生气。
秦备午举起右手拇指比了比天道的脸,神情不愉:“倒是我思虑不周,你大约觉得我是疯了吧,明明你该以身殉道,我却半道儿把你拉进了沟里。这并不是你的错,我也不是非要阻拦你,与你为难,我只是看不下去,有人要死了,在我眼皮子底下,我可做不到眼睁睁看着。”
搜寻小二姑娘的人走了几波,突然放弃了似的再没出现。小二姑娘缩在角落里,依旧不太敢出去,正发呆,一张脸从对面的墙头伸了出来:“呀,在这儿!”
秦备午再回到始源庙时,小二姑娘不见了。他循着留在小二姑娘身上的一点灵力,找到了边界。
小二姑娘又在发呆,但细看整张脸都在抽搐。她跪在围成边界线的发冢中的其中一座前,喃喃的问:“她就要嫁人了啊,为什么拿她来替我?”
“我才是该死的那一个啊,为什么要拿她来替我?”
小二姑娘察觉秦备午走近,回头睁大眼睛看他:“我才是应该死在红染花里的人。噩梦就在这里,噩梦刚刚开始,我注定死去,但她现在在这里。”
秦备午听到她带着哭腔喊:“我只有死路可走,可我逃了出来,她死了,她在这里。”
“阳间不留死人啊,他们不留。”小二姑娘伸手要去扣挖前面的坟,但又伸不出去的落在了坟前。
秦备午觉得脑海里有雷炸开来,炸的他眼前一片模糊。好半天才恢复清明。
秦备午拉起把一身白衣蹭的脏兮兮的小二姑娘:“这是我的错,我补偿你,走,咱们去找火展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