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寒冬腊月天,炉子里燃着炭火,瘦弱的小姑娘围坐在炉子边,抬起眼皮瞄了一眼榻上的女子,眼睛有些潮湿,忙用袖口擦掉脸上的痕迹。
床上的女子名唤叶枫儿,是魏朝宗的小妾。
围在炉子边的小姑娘是叶枫儿的闺女魏含玉。
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门被重重的推开,来人是一个五十多的婆子,这正是当下最受宠的苏嬷嬷。魏含玉瞪着苏嬷嬷,将她往出赶:“你出去,你个坏人!”
上次就是这苏嬷嬷使坏让娘亲被爹爹吊起来打了一天一夜,娘亲本就身子弱,被这样一打,一场大病便再也卧床不起。
苏嬷嬷翻着白眼,使劲推了魏含玉一把,啐了一口,恨恨道:“呸!要不是夫人吩咐,我还不想来这晦气的地方呢!”
小姑娘还是个五六岁的娃娃,哪经得起她一个大人的推搡,一下额头撞到了桌角上,鲜血直流。
榻上的叶枫儿心如刀绞,冲着苏嬷嬷喊道:“有什么冲我来,别伤害我的玉儿!”
她本来就病重,这一动气剧烈的咳嗽起来,顿时脸色煞白,无一丝血色。
苏嬷嬷根本没把这对主子放在眼里,说是主子,可这吃穿用度连她这个下人都比不上。谁人不知这叶姨娘是个最没用的,今天她过来可是传话的,要是叶枫儿再不知好歹,哼,指不定夫人怎么收拾她呢!
“别装了叶姨娘,夫人已经对你够仁慈了,你可别不识好歹!上次夫人说的事你考虑好了没有,要不要签字画押?”
叶姨娘痛苦的闭上眼,似是下了很大决心,不等叶姨娘开口,苏嬷嬷撇撇嘴,翻着白眼鄙夷道:“装着给人看,要死就死在外面,别脏了府里的地,又臭又硬,夫人早就料到你还是这个德行,罢了罢了,再给你三天时间考虑,这次你可要想清楚了!”
苏嬷嬷甩着帕子扭着身子正要离开,突然,右腿处一阵灼痛让她惊呼出声,转身一看,魏含玉手上正拿着烫红的铲子,咬牙切齿地瞪着她。
苏嬷嬷忍不住破口大骂:“你这小崽子,跟你娘一个德行,哎呦...可疼死我了,你给我等着。”
魏含玉一点都不惧怕,她小手插着腰,指着瘸着腿走路的苏嬷嬷:“滚,小心我让我爹收拾你!”
苏嬷嬷忍着痛,狠狠的瞪了一眼魏含玉,转眼就不见了身影。
魏含玉放下了铲子,跑到榻边,用小手摸着叶枫儿的额头,欣喜道:“娘,你额头不烫了,马大夫果然没骗我。”
叶枫儿才忍住眼泪,点点头。
叶枫儿嫁进魏家已经八个年头了,这八年真是生不如死!她原本也是名门之后,书香世家,以她的姿色才貌,在整个汴京城她说第一就没人敢说第二,可是如今却把自己过成了这样的狼狈模样。
想来想去,也真是应了那句老话: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
她以为自己遇到的是如意郎君,到最后却才发现不过是嫁给了一个狼子野心、忘恩负义之辈。
这次她染了风寒,府里的大夫都被大夫人支走了,她整整疼了三天,肉体的疼痛算得了什么。心里的痛可是差点要了她的命,她想一死了之,可是看着女儿还这么小,自己要是死了,以后她在这个勾心斗角的府里还怎么生存呢?
就是靠着这一点信念,她才勉强撑了下来。
如果不是她父亲,魏朝宗又有何能力晋升为尚书大人,他的仕途有一半功劳都是靠自己父亲的提携,可当魏朝宗位高权重之后,彻底变了一个人,对叶枫儿更是没有好脸色。
就拿今日来说,本是许老夫人的寿宴,府里哪怕是个丫鬟也都给做了新衣裳,发了碎银子,就图个吉祥喜庆。
但是却没人记得府里的四姨娘,寿宴上一团和气喜庆,朝中的大人们也都说着贺寿词,谈笑风生。
寿宴到一半的时候,府里的仆人来传话:“老爷,贺大人来了。”
魏朝宗脸上笑容僵住,愣了愣,勉强恢复了笑容,压着嗓子轻声道:“快请贺大人。”
宴席上有几个知会的大人相视一笑,心照不宣。
“这贺大人真是大忙人,难得有空来。”中间的大人打趣了一句,看着门外。
“老弟这你就不懂了,贺大人可是重情重义之人。”这话说的太巧妙,李大人说完自知不妥,便张罗着大家夹菜,好在其他大人也都是有礼数之人,话题就转移了。
魏朝宗远远地就看见了贺公允,笑容满面地迎了上去,他年纪虽不大,但是政务繁忙,再加上身体不好,魏朝宗看起来像是比贺公允大上了一轮,两个人站在一起对比也是很强烈。
贺公允笑笑就大步往前走,寒暄话也没有跟魏朝宗多说,魏朝宗略微有些尴尬,不过对方是客人,不管怎么说今天来的就是客,不高兴的也不好表现出来,他只好赔笑着。
“大家不必客气,今天咱们不分官位,来,我们今天不醉不归。”
平时儒雅有节的贺公允都是给人高高在上的感觉,如今这一席话接地气儿,方才还感到不自然的大人们此刻也变得随意起来,气氛明显比之前更活跃了。
只是站在一旁的魏朝宗眼里闪过一丝阴狠,他看着贺公允只觉得心烦意乱,这个人可真是什么时候都会出现,偏偏什么时候都要跟他作对,只要有贺公允,他就无出头之日。
贺公允只觉得眼光灼灼,撇过身去正巧碰上魏朝宗的目光,贺公允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笑着说:“魏大人。莫非是做了什么心虚的事,何以至此呢?”
众人迎着目光看向魏朝宗,魏朝宗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上面,早知道贺公允今日是来找事的,就不应该让他过来。
魏朝宗强忍住慌张,笑着答道:“贺大人此话何意,我真是糊涂了,今天府里来了贵客,我惶恐招待不周啊。”
其他大人们跟着点点头,赞叹魏朝宗的细致和待客之道。
“早就听闻魏大人家庭和睦,宠爱妻儿,我等不过是开了个玩笑,以为魏大人心里还想着嫂夫人罢了,玩笑而已,魏兄可别介怀。”其他大人似是想到了什么,接着起哄:“是啊,听闻嫂夫人叶氏貌美多才,大人好福气。”
魏朝宗笑着拱拱手,也不多说,只是有人好奇今日是家宴,其他夫人也都在场,为何独独不见叶氏。
魏朝宗正欲回话,只听闻一道女声响起。
“各位大人说笑了,妹妹在府里说不上是锦衣玉食,那也是随着我们的吃穿用度来的,她今天啊只是身体不舒服,我们老爷心疼她,就让她在屋里歇息着。”
这人正是正房李元香,杏眼胧眉,圆润脸盘,任谁看到她第一眼都觉得是爽朗好相处的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