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没有一切的相遇,也便没有了牵扯,没有了牵扯,也就没有了缘。
周遭仿佛记忆倒错一般的流光溢色,原来下凡的道路是这样的感觉,有种来自母体的温暖包裹,时而却又炽热到焚身,等到穿透了很长的一段极光之后,突然有一刻,空气清新到有种喜极而泣的冲动,扑面而来的鲜活与存在感,从口中钻入五脏六腑,丝丝入骨直到指尖。升仙会不会就是这样一种感觉?不过也许正好相反?
小仙童再次睁开双目,看到的是铺天盖地的苍翠,有些气流从身边流过,才不至于觉得身处幻境。低头一看自己,身上的纯白纱绸都变成了浅青的粗布,裁剪合理的轻便衣裳取代了一成不变的利落仙家羽裳,仙童靴变成了普通的粗布黑鞋,原先整齐到发光的发髻也变成了垂肩的柔软披发,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小仙童觉得一切都如此不可思议,油然而生的一种熟悉感却冲破了这种自以为是的新鲜感,又开始了,小仙童又开始甩脑袋,凌乱中踩到身后的石头,踉跄中跌倒在柔软的枯叶地里,突然他的心安宁下来,闻着鼻边微微潮湿又带点腐败气味的空气,他觉得很累很累,那就索性这样睡去吧,不管这天与地也不管自己是神或人,只想寻梦中去。
苍翠的林间,仿佛知道其间有正在沉睡的人一般,安静到没有一丝杂音,只有自然的呼吸,随着沉睡者的呼吸,轻轻流动着缱绻着来回流淌。
同样沉静着的,还有在养虚石中的小野花,面容安详的它,随着仙光流转时不时的会抽动一下,此时便会有更多的仙光朝它汇集,它竟渐渐开始有了模模糊糊的人形,只不过它却仿佛是一具没有呼吸的躯体般,安静又未知。
先醒来的是小仙童,刚才的疲累感经过一场长长的睡眠之后,彻底消散。少年的无惧又充满了他的双眸,好奇和雀跃惊喜完全体现在他所有的肢体上,沉睡前的异样仿若从未发生过。
他好奇地转了一圈他身处的林子,由于他一直在照顾百花园中的花木,所以他尤其对林中的植物们好奇,感慨着原来简单地吸收土壤中的水分养分,也并非全天都可以照到阳光的植物居然也可以生长的那么好,平凡的生灵们,那种强大的生存力让他尤为唏嘘。等他参观完毕他周遭的一切,便做了一个法,将自己的发髻和身上没有全部照料到的装束置办了一番,焕然一新的他,选择了一个方向,缓缓走出密林。
大概是那片林子太大了,小仙童虽然有仙法加持,步履速度极快,但也只在太阳下山前走到了山腰的一处寺庙,寺庙稍有些旧败,可是门板还是看的出来被人用心地修缮过。轻叩门扉,有人应门,前来开门的是一位面容较为年轻的僧侣,稍询两句之后便让小仙童进了门,院内还有两名身着素衣面容淡然的僧侣在打扫,见到小仙童的到来微微颔首示意,继续着不紧不慢的清扫。
当晚小仙童吃完膳食便住进了寺庙里的客房,晚上的月光透过开着的窗子射在地面上,小仙童抬头望着皎洁的月光愣愣地失神。这里没有不灭的天光,但是这黑夜竟来的如此自然,没有害怕和孤单,却有种安详和些许倦意,小仙童暗想,这大概是因为下凡所以体质受到了凡间的影响,所以才产生的一些入乡随俗的感觉吧。那么就索性像凡人一般在黑夜中睡觉,放下一切顾虑,小仙童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他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中自己变成了一株生长在凡间一间院落的紫色花朵,模模糊糊间自己被轻轻抚摸过,被搬到遮阳的地方躲避烈日灼灼,也在狂风大作的时候被搬到室内听风听雨,还有在每一个黑黑的夜晚静静地独自绽放新开的花朵,当那个抚摸他的人在的时候,时而还有清爽滋润的泉水迎面流下,然后就有一股力量从自己的根茎往上翻涌,自己的双臂也就是那些枝叶开始窜出新嫩的叶片,梦中的自己从心底感受到幸福与愉悦,只是模糊间却怎么也看不清陪伴自己,养育自己并且一同欢乐悲伤的那枚鹅黄身影的面容。
梦被轻轻的敲门声打断,小仙童醒来之后还有些迷糊,起身去开门是前来叫他去用膳的那个小僧侣,在对话两言之后他也开始变得清醒起来,又开始投入到下凡的角色中的第二天。
清爽的素食让本来就不怎么吃东西的小仙童很是喜欢,用完膳之后他便向大家告辞,从新踏上了凡尘之路。
也许是接触了凡人,吸收了凡人气息的小仙童开始更加适应凡间的状态了,下山道路更是轻快愉悦。林间的鸟雀和路上匆匆穿过的小松鼠都让他觉得惊奇和愉悦,这便是凡尘,心心念念想来看看的,只存在于书中的地方,自己竟然能真实地踏在这片土地上,自在地奔跑或者悠闲地漫步,不用去思考应该给仙花仙草们提供养料了,时间到了要去子夜殿听领突如其来的新任务了,唯一需要思考的就是:我想去哪儿逛逛。
自由真是个神奇的词,尤其对于他们这些小仙童们,自打被收入羿日宫开始,就是无穷无尽地听命接受差遣,虽然不至于天天都团团转地忙个不停,甚至也有轮流歇班的时候,但还是不自由的,确切点来说不是不自由,是无法去做很多自己随性想做的事情,哪怕是一点点无碍的放肆。一板一眼的仙人们只会面无表情地和自己说话,偶尔和自己的朋友谈笑风生的时间,还需要受到彼此的任务的时间牵制,一旦对不上时间,就只好一个人呆呆看着庭院里的花草树木或者静悄悄的秋千。
这份自由简直像一股沁入心肺的凉风,为燥热的灵魂伸出了一双清爽的手,抚慰着悸动的少年之心,顺便温热了平日里清冷的仙界意识,束缚着自己的这些规则一旦拿掉,少年们像出笼的幼鸟,扑楞楞的飞向自己想去的地方,一片雀跃欢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