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真是,好歹毒的心思!牧休终于睡不下去,似以梦中垂死惊坐起之姿,开口道那老头心有杂念,纯属诬陷。
然后,开始试图不断后退。大有那上方端坐之人若下仗执之令,他就迅速以头抢地,结束自己。
林长见小儿面露恐惧,心中得意。所以愿意显示恭敬,把背微弯,将姿势更加放低下去,并尽力掩饰起昨日夜晚扣住牧休时未散尽的阴郁。
当前,他面露讨好之色,眼眸深处,隐藏着一些期待。就这样,他因为一门心思期待着自己编造的故事能够顺利终结,所以根本没有察觉,那掌权者看着他的眼神中,有着掩藏极深的杀意。
原来,他在进屋放下牧休时,不小心拎松了对方的衣领,导致一个唯独他林家子弟才能看到的家族标志性青藤胎记映入此人眼中。
使得这端坐书房一直面不改色之人全然没了再看一眼手中印信的心思,只拼着全身力气压制住内里异常紊乱的情绪和一大堆不知从何处说起的惊讶。
例如以下,便是他当前心中思索的内容。
什么鬼?这小子胸口怎么长了咱家族的印记,而且这印记竟然还是无颜色的!如此来看,如此来看,可以确定是王城嫡系那派的人了。
只是,怎么王城主家的嫡脉,沦落于这个地方?
此人又是何种身份,竟然敢打这个主意,难道是想借刀杀人?
...
不行!我要静静。稳住!当务之急,还是得最先把这不怀好意的老家伙灭口了才是,然后再管其他的。
于是,在牧休震惊的眼神中,对方先展笑颜,然后是起身朝他走来,停顿片刻迅速将他捞起,并轻声安抚道一句别慌后重新放回原地,再为其拢好衣裳。
随后,他将视线调转方向,眼神倏地一厉,下令叫屋外停侯之人把那同样愣在当场不明状态的老头拖出去,甚至抵住了对方大声嚷嚷能叫他名利双收的诱惑。
直至庭外,棍击声不断传来,牧休还是云里雾里的,终究是看不明白,猜不透。
随后纳闷于那人怎么没大声叫喊时,便被盯着他看的人会错了意,以为他想亲自看一下仇人在眼前断气。所以自认为露出无比和蔼面容的人,牵住快被吓死的某位穿越者,一同踏出门外。
牧休单第一眼望去,便知搁在地上的人没了气息,然左右仍未收回棍子。观刑之人在看见府主出来后,眼中有一闪而过的讶异。直接发出停住执刑的动作,并探手去摸老者脖颈。
在确认对方断气后,他挥退左右,向主子禀告其人已被杖毙。
然而,这一府之主却向跟在他身旁的一小少年释放和善,甚至有些邀功之意。
这讨好痕迹太过明显,牧休又不是真正几岁大的孩子。好过如今小命暂时不用担心,因为始作俑者已经凉了。再差,也查不到哪里。
沉默片刻,牧休压抑住想要按起脑壳揉的心思。只学着那古人客套,行了个不伦不类的礼节,待要说几句表达谢意的话后,就被人拉起胳膊来,直言道:
“使不得,使不得,都是堂亲之间的关系,怎需如此见外?”似没看见这孩子脸上的错愕,他继续和善着喋喋不休,其言词间多有苟富贵勿相忘之意。
见此,牧休只好不断点头,看着这自打将那老头仗杀以后便成了笑面虎的中年人,眼中是毫不掩饰的犹豫。
然而,家主林延却好似没有看见这少年眼中的情绪,心中那先前的八分猜测此刻也已当了十分的真。
曾记得,王城林府明氏先前诞有一子,名字尚未取来之际便被一道人化走,想不到,阴差阳错间,这孩子竟在自己府中当起了杂役,而道人却不知行踪。
一时间,林延想到的俱是大宅中那些惯用的下作阴私,毕竟各家私事相同,他也耳濡目染良久,如此这般来看,若自己将这消息传递到王城去,便是这孩子的亲生父母,也要欠下自己一大个人情。
他见这不明自己身世,包括利用价值的孩子面上变成一副欲言又止后,心中暗叹道,而且这尊大佛的命都是我救的,想必以后定能亲近。
于是忍不住面上又挂笑容,再摸其脑袋一把,放下最后一句你且在此安心坐客,我去写个帖子告诉你家大人后,就离开了。
然后,果然不出他所料的,王城那边火速派人来递感谢信。备来厚重赏赐不说,甚至还给他免了六年的族供。
原来,在帖子上,林延是怎么可怜便怎么说,通篇皆是寻见时那孩子如何奄奄一息,瘦骨嶙峋之类。而且只说在城墙脚根处寻到一蹲着的小乞儿甚觉熟悉后,带入府中培养,无意之间看见了胎记,便不敢大意,直接来报。
然而,对那古怪的老头,还有这孩子在他府中做杂役一事,林延并不会自找不自在地加以赘述,所以是半点没提。
近些日子,牧休过得还行,每天有人伺候着不说,便连那个府主,也是对自己客气的不行,向来是保证他要什么给什么。
只是,对于牧休每次询问为何如此,或者自己身世时,对方却总是用你迟早会明白的这句话敷衍回去。
惹的牧休越想越不自在,更是尤其担心自己的身世是不能受正统承认,所以才会被丢,然后又被一个不明真相的人寻到什么的。
虽不明白对方为何那么肯定自己就是某府的人,而且观府内上下对待自己的态度上来看,那户人家在明白还有个自己时却十分开心,但未必不是碍于面子。所以,这其中到底有什么不能让自己现在知道的?
对于牧休的疑惑,现在当然没谁可以为他解释。便连这离王城千里远的某相对来说比较平淡无奇的林家分支,虽然在当地算是望族,但搁在王城那些主家面前,依然是不够看的。
他能递帖子过去,还是借了族长那已入土多年的某位长辈之名,否则,便是帖子也递不进去的。对于这么一个小城来的远方亲戚,对方在感谢信中却一再强调不得提前向那孩子透露其身世。
林延苦思良久,决定照办。此举虽然参悟不透,但他也不敢故意怠慢那府中做客的少年。但见对方若有意问明身世,他便直接找个理由随便糊弄过去,谁叫他自己也不明缘由呢。
好在又过几日,王城林家派人来接的队伍到了。待牧休冷淡着面容登上轿子,队伍启程后,心中那总觉被谁嬉耍了的感觉却越发强烈了。
直觉等一下,恐怕又会发生某些他不明状况的事来挡住他寻亲之路。是以,抱着这种打算,牧休对见着这一世父母的期待感降低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