绫绸撕扯,帐影纠缠。喘息幽噎,干戈裂帛。
这一夜,对于陆不凡,是颠鸾倒凤绣纬绸缪。而对于赵仰晴,是备受凌辱飘零无援。
浓欢残酒,五更时陆不凡慵起懒醒,除了枕褥凌乱,半榻床铺已经凉透了。
晴妹!
出了房门,正遇上院内洒扫的小丫鬟,丫鬟不大,却也渐通人事,撞见陆不凡,慌的低了头,连问安也忘了。
陆不凡觉察有异,原该这个时辰捧了铜盆伺候盥洗的侍女怎么也没来呢。他一回头,那小丫鬟正拿着笤帚杵在那里,偷红着脸笑呢。
该死!这是司空府,府邸的主人是个太监!昨晚……实在孟浪轻浮,无怪赵仰晴不知所踪,但愿宋若昭不要听见什么闲言碎语。
她会不会去找日妮儿?不会,这样的事情!
果然角门上夜的小厮说赵姑娘出了司空府。
“没人跟着么?”
“赵姑娘,不许呢。”
陆不凡听出了弦外音,却不好计较,此刻也不是生气的时候,他的晴妹能去哪呢?
河边水畔,她不会想不开吧?不会,她出身觅语楼,再怎么说也不过是男欢女爱那点子事,司空见惯了吧。
曙晓晨薄的街巷里,还没有热闹起来,除了几个稀稀落落的人,忙活着早点出摊,门前泼水,就只有早炊的炊烟,从一户户的家宅院户里升起。
宵禁刚过,赵仰晴走不了多远。
陆不凡加快脚步,便在通往觅语楼的巷尾,看见了那个削瘦落寞的背影。
“晴妹。”
赵仰晴停住了脚步,这一停,好久啊,时光慢悠悠,好像也陪她停住了一样。
只要往前再走五六步,西转第四座楼阁,就是觅语楼。
她九岁离开故土,从吴地贩到这里。十三学阮咸,十五通诗章,棋弈精湛,歌舞天成;十六绾青发,红妆妒百家,“洛阳牡丹”,艳冠群芳!
她见惯了莺莺燕燕,千金买醉,见惯了五陵争缠头,贵阶掷绢绡。
可是她从不动心,从不娇痴,她知道容色终将老,红颜多命薄。
这么多追捧她的公子少年,可有一个,能有一丝真心,愿付一丝真情?只要一丝,她就愿意荆钗布衣裙,下厨作羹汤。
可是有么?那么多的公子少年,一个就行,只求一个。
欢歌卖笑,春风散了秋月升,祈过今年盼明年,然而失望一年又一年。
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苍天不遂人心愿,那就认命吧。半生耗在这里,虚度年华,等熬到容颜老去,花残柳敗的时候,再被赶出门去……
她的一生一眼望尽,凄楚的开头,潦倒的结局……
没有人会记得她,连她自己都不愿记得,这唯余叹息的一生。
就这样吧,风花雪月醉生梦死,她断了奢望,却又遇到他。
她知道自己惊鸿绝色,却不知自己也会一见倾心。
一杯“三国觞”解围,一曲阮咸曲抚慰。
他初见未必有真心,她却白璧委身付真意。为什么?为什么自己看不上那些追捧她的男人们,却对这个一心只有复仇的男人一见钟情。
大概是她从来不知道,喜欢一个人可以这样欢喜吧。
从她卖进觅语楼那一刻起,就被教导如何讨男人欢心,无论琴棋歌艺,还是梳妆修饰,都是为了取悦男人,她以为她的一生就只配取悦男人。
不曾想还有一个男人能悦到自己,她也可以心动,也配为了自己的欢喜付出真情实感。
因为这样,她似乎不该怪他,从一开始,他就没有真心,没有承诺。
一切只是她一厢情愿,不管是私逃乐籍,还是千里追寻,那都是她为了自己的情意,对得起自己的欢喜。
所以,所以他移情宋若昭,她并未言语,不是不想争,是没有资格争。
可是他不该欺辱她,不可以欺辱她!
在妙笔山庄的水杉林里,他说过他必会一生一世真心待她。
堂堂七尺男儿,怎么能言而无信,怎么能薄情寡性!
“晴妹。”是陆不凡在唤她。
转身回首,她依然惊艳,即使未施脂粉,发髻松散,也难掩天姿。
“晴妹,我……”
赵仰晴扬手制止他说话,她单竖食指,抵止在自己的唇前。
不用说了,她知道他要说什么。
可是不需要了,他的脚步走得太慢了,从他叫住她的那一刻到她回首转身的这一刻,他走的太慢了,慢到这短短的巷道,已经走完了她的前生。
她转身回首的那一刻,已经明白了,她不需要歉意,不需要补偿,不需要承诺,更不需要歧视。
陆不凡很听话,没有再言语,他以为她心情不佳,需要冷静,岂能料到,这一转,就是天涯。
且说陆不凡带回赵仰晴,眼见她回房休息,稍作安心,才发现身上衣服皱揉得不成样子,便回房去换。
一推门,宋若昭正端坐里面。
陆不凡瞬间头就炸了,她有意避嫌,很少进他的房间。
看这样子,已经来一会了。
“昭妹,你怎么起得这样早?”陆不凡不能任由气氛一直尴尬下去,只好先开口。
“早么?早饭不见你来用,便来看看你,出什么事了么?这么早就出去。”宋若昭矜持,但不腼腆。
“哦,一点小事。”
“什么小事,早饭都不用?”
“我不饿。”
想尽快结束话题,就少言少语,说的越多,就越容易节外生枝。
“这么巧,陆大哥不饿,赵姑娘也不饿。你要不要去关心关心,看看她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怎么也不来用早饭,还是你出门办事也累了,我替你去关心一下。“
显然,宋若昭已经知道,不肯善罢甘休。
陆不凡虽不喜她咄咄逼人,却也不怪她气恼,毕竟在这里,她是刘腾做媒,自己名正言顺的未婚妻。传出这样的事情,她自然脸上无光,可是要想让她气顺,最好的办法就是任她去找赵仰晴,由着她以未来正室的身份去训诫那个未来的姬妾,什么安分守己,知廉耻识大体一类的言语。
可若他真这么做,就太无情了,晴妹已经很可怜,不能太伤她心。况且夫为妻纲,也不好太纵宋若昭。
宋若昭见他不言语,更加恼火:“要是赵姑娘真的不舒服,我可以请梁太医替她诊脉。”
谁都知道,玉衡精通医术,赵仰晴真有病,自会去找玉衡。
她是故意的,陆不凡明白,梁枝遇是那悬泉郡守给罗丹请的太医博士,刘腾接赛亚斯的萨珊商队的时候,同时带回了霍飞、淳于赅,自然还有迦摩谛和阿耶尔。
刘腾对罗丹不过是礼数周全了便罢,并未给她更换名医,一直用着梁枝遇。
宋若昭自打从赵仰晴那里得知他们的借兵诡计,便一直留意:霍飞胆小谨慎,三缄其口;淳于赅狡猾奸诈,谎话连篇;挑来挑去,只有这个梁枝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