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天打绳结的手哆哆嗦嗦抖得厉害,连续几次都没有成功。他不由得深吸一口气,咬紧牙关,再一次努力,终于他成功了,长出了一口气看了看绳端。绳子的那头系在桂花树树枝上,树枝蜿蜒如虬龙,有胳膊粗细,斜斜伸向天空,是向天认真挑选出来的,伸手拉了拉绳索,绳索是他搬家转场地用来绑车的,化纤质地食指粗细很是结实。向天咬咬牙又伸头,把打好的绳套套在脖子上试了试。绳套的大小和高度都很合适上吊,“手艺还不错”,他自嘲道。
向天看着眼前这熟悉的天地,一切属于他和不属于他的景色,呆愣出神了很久。如果真的就这么的走了,眼前的这一切都会永远离他而去。紧皱的眉头和颤抖的双腿,出卖了他现在的心情。对死亡的恐惧和未知是天生的,哪怕他决定去另外一个世界,但还是无法鼓足勇气走出那一步。
良久,他把头从绳套取出,掏出手机,咬牙发出一条短信,“美丽,有一句话,我想说很久了,我…心里一直有你,我!爱!你!”短信发送以后,他长出一口气,感觉五脏六腑,全部都随着这口气吐出来一样,浑身空虚无力。他缓缓的从凳子上下来。取出一只白塔山,拿出打火机点了几下才打燃火。他将烟凑进火焰,烟草被火焰炙烤的滋啦滋啦声和烟雾进入肺腔鼻腔的熟悉感觉,舒缓了他紧张的情绪。他一屁股坐在身下的板凳上,闭上了眼睛,一生的经历如电影镜头般在眼前闪过。
向天的家乡在荆楚大地,那是一片美丽的山村。有五六百户人家,三四千口人。向天小时候生活是幸福美好的,听自己的邻居和长辈们说起的时候,向天真的是一脸的向往,可惜他自己记不得了。那时候他爷爷还在世,是一位大木匠。大木匠就是为死人做棺材的工匠。作为以孝文明的地方,人们对长辈真的是非常的孝顺,对老人的身后是十分的重视。都以孝敬老人为荣,要是谁家出个不孝子,那真的是无颜在当地生活,永远抬不起头来。
而当地的老人也有一种习俗,就是在自己身体快要不行之前,要亲眼看见自己的棺材。他们把打造好的棺材用油漆漆好,放在厢房。每天起来都要围着棺材转一转,摸一摸,有的老人恨不得躺进去试试才安心。木匠自古以来分两种,一种是寻常木匠,就是为家里打打家具,造房子造桥梁的一般匠人也叫匠师,另外一种就是打造死人用品的大匠人,这两种匠人虽然都是木匠,但是完全不是一个系统,根本不相干,双方的工艺完差别十分大。在这样的风俗下,打造棺材是一门很来钱的工作,大木匠也非常受人尊敬。
向老爷子打造棺材的手艺,虽然非常的好,但是他在十里八乡出名的原因,并不是他的手艺,而是他急公好义抱打不平的豪侠性格。向老爷子出生在解放前,不但学了大木匠手艺,还学了一身好功夫。
年轻时为百姓出头斗过土匪,打过土豪,在别人有难的时候好帮忙,借钱救急更不在话下,乐善好施,是人人都敬佩,但是就不容易娶妻,毕竟这样的人只适合做朋友,不适合做家人。谁家也不愿自己的女儿嫁过去,担心受怕,害怕男人因为帮人出头而出事。或者是自家钱财收不回来鸡飞蛋打。直到向老爷子40多岁,才娶了外地逃难而来的一位女子。
成家以后向老爷子性情改了很多,尤其向天的父亲出生之后,向老爷子开始营造自己的小家,对外面的事情不再那么上心,渐渐地向家也就跟周围邻居变得一样,不再那么传奇。向天的父亲长大后也子承父业,父子两人齐心做活,结果成了当地最早的一批万元户,也是村里第一户盖起小二楼的人家。向天的妈妈也是附近乡村最美的女子。虽然父母两人没有什么文化,但是小日子过得很滋润。
但是好景不长,乡里鼓励火葬?不提倡土葬。再加上向天他爷爷在向天三岁的时候,夜晚做工回来,因为疲劳再加上了年纪,脚下一个不注意,从山路上滚了下去。跌的浑身是伤,吓坏了跟在后面的父亲。急急忙忙背着去乡医院抢救,毕竟老爷子七十几岁了。骨头很脆,被背着跑了一山路,赶到乡卫生院的时候,反而加重了伤势。在赤脚医生的努力抢救下还是没有缓过劲来。在送往县医院的途中就去世了。
向天听父亲说,因为爷爷走得匆忙。都没有看向天最后一面。父亲说爷爷走的那一刻,是眼睛都没有闭上,手将他的手抓得很紧,嘴里喊着小天…每当想到这些向天就会流泪。向天当时太小了,对爷爷没有一点记忆,但是在听邻居乡亲们讲爷爷过去故事的时候,他非常的自豪,他最敬佩的人就是他的爷爷,他一心想做跟他爷爷一样的人。
后来越来越严了,土葬几乎成了非法的行为,也不许白事大操大办。打棺材的活是再也干不成了,所以在向天小学一年级的时候,他的父亲母亲出门打工了,他成为留守儿童,跟奶奶相依为命。没有父亲的管教,向天就不爱学习就想着练功夫,像爷爷一样有一手功夫包打天下不平,功夫当然是没有人教的,毕竟工夫在这个年代已经落寞,不过他奶奶跟他爷爷生活的久了,多少知道一点练功的方法,功夫虽然没有练成,但是身体确实是练得不错。
向天10岁的时候,家里又发生了改变他一生的大事。向天还记得那天乡里的人来家里找奶奶,说了一些事情,奶奶一脸色难看。然后看着奶奶拿着存折跟着那些人走了。后来他长大了才知道那天具体发生的事情。当时父母在远方打工,母亲意外怀孕了。那时计划生育抓得很紧,超生是很严重的一件事情。但是因为是一个小生命,他妈妈就要坚持生下来。但这件事情被一同去打工的老乡知道了。这个老乡跟向天的父亲借钱,话里话外有一些敲诈的意思,向天的父亲脾气也不好,根本没有对那个人有好脸色,反而把他教训了一顿。
这个人怀恨在心回老家过年的时候去乡里举报了向天的父母。乡里来人了解情况,向天的奶奶胆小怕事,没有文化,没有见过世面的她,见到乡里的人就害怕的要命,只是一个劲的说不知道。乡里的人说超生一个要罚2万,如果你家没有超生的话,你先交个保证金回来,如果是举报有误会将这个保证金退回,如果确实超生将作为罚款。胆小的奶奶便去取出的存款,而且到处借债才凑够保证金。
更加悲惨是,他的母亲难产死了,给他留了一个妹妹。10岁的向天第一次抱着妹妹的时候,心里真的百味杂陈。他非常喜欢这个可爱的,跟他有血脉关系的亲人。但是又觉得因为这个妹妹才失去了自己的妈妈。小小的他第一次有了纠结难受,又爱又恨复杂难名的情绪。母亲难产死去,并没有抵消父亲超生的罪过。大年三十的那天,乡里派出警车将父亲带走了。虽然只是带走去进行批判教育,并没有对父亲做什么处罚,但保证金是一定退不了。年三十把人带上警车的事情非常的让人抬不起头。从那以后向天的父亲就很少回过家。他非常的辛苦,在外面天天加班,吃的最便宜的饭菜,住的环境最差的房子,干的最苦最累的活,为了养育一双儿女,还欠下了不少的债,但是从没有觉得苦,因为这是一个男人的责任。
向天十五岁的时候,他的父亲终于撑不下去了,多年的积劳成疾和心理忧郁让他大病一场。各种慢性病侵蚀了他的身体健康,他再也不能从事重体力劳动,只能回家休养。看着才5岁的妹妹,向天作为家里的长子决定不再上学,出门挣钱将家里的大梁撑起来。他父亲当然不同意,虽然他不能出门挣钱,但是在家里务农也要把他的学业供出来。
但是向前看着父亲,那一般白的两鬓心里真是酸痛,才40来岁的父亲,看着就像60岁的老人,自己怎么还能忍心让他继续这样受累,还有天真烂漫的妹妹,只需要呵护的时候,为了他能健康的成长,自己做哥哥的只能担起这个责任。是上学对他来说没有什么,毕竟他的成绩也不理想,从从小也不怎么爱学习,他对学校唯一的不舍,就是不上学就再也见不到他的同桌王美丽。
少年向天整整想了一个礼拜,年轻的他终于体会到了失眠的痛苦,终于他做出了决定,写了两封信,离家出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