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天色都还未彻底亮开,约莫还是卯时。
莫离觉着脑袋沉的不行,迷迷糊糊间便伸了伸腿脚,眼睛却还不愿意睁开。
手往边上一甩,却没有抱到每夜都陪她睡在一旁的两只小兽,反而摸到了一处结实带有体温的布帛触感,莫离先是迟钝的一愣,思绪飘飞想起昨夜自己喝了个大醉,再是思索自己是如何回的房中......然后浑身一震,倏地睁开了眼。
这一睁眼,莫离便瞧见了勾着嘴角笑的邪肆的君若,正一瞬不瞬的盯着她。
莫离的脑子里“轰”的一声,灵台炸响。
昨夜的酒这会儿还不够清醒,她如今什么都记了起来,眼下看见近在咫尺君若,莫离心中的情绪更是激荡,在她刚刚一百岁时便崇拜过这天地间仅有一个的君若上神,如今竟与她这个无名小卒躺在了一处。
若是叫谷中瞻仰神君的那两个叔伯晓得,她定能被捧上山头被叔伯们奉为新的祥瑞幻兽。
莫离将被子一拉往头上一盖,莫离在被子里低头检视自己——被子下她穿着自己的寝衣,这被子也是她榻上的被子。
这是在她房中没错,但君若为何也在她房中,且与她睡在了一处?最糟糕的是,这一早刚睡醒的邋遢模样就叫君若看了个正着。
“我已瞧了一晚上了,你这会儿却是躲什么?”
君若话里满满的调笑,莫离大嚇。
莫离拽着被褥慢慢地往里边靠去,君若看着这一团往里使劲挪动的架势,君若嘴边的笑容放大到了极致,莫离挪进去一寸,君若跟着移动一丈。
于是隔着一层被子莫离都感受到了君若身上的温度,可莫离眼下却没什么旖旎的心思,方才是悲喜交加,眼下她更是窘迫万分。
她的酒量也就那点分量,若是喝醉了更是没个正形不晓得克制收敛自己,且先不提昨夜有没有对君若上下其手口出胡言,做些什么丢面儿的糊涂事来,就凭她醉酒醉到此刻的狼狈模样,说个话嘴里都有浓重的酒气,莫离就恨不得一道幻气劈死自己。
昨晚大好的良宵,大好的春光啊,竟就被她醉酒醉了过去。
感受到近在咫尺的君若,莫离狠狠一咬牙,决计不能再错过当前。
于是,莫离将被子的两个角叠在膝盖下,整个人呈乌龟状地趴着,双手用力地搓了把脸,仔细地揉搓了眼角,再用力地捏了捏鼻子山根,最后再拢了拢领口的衣裳,顺了顺睡得乱七八糟的头发,莫离才打算从被子里钻上来。
却不知她自以为小心谨慎的动作,君若瞧的一清二楚,眉眼都笑开了一处。
君若支着脑袋,看着被子下拱来拱去找不到口子的人儿,君若笑了声帮她拨开一处被子,莫离费力地探出一双眼睛来,恰好与君若灿烂的眸子对上,莫离的心跳顿时漏了一拍。
咽了咽干巴的口水,声细如蚊道:“我,我昨夜,一不小心喝了些酒。喝的多了些.......你怎在我房中?......我没做什么,越矩的事儿吧?”
君若看的眼前人这副正经胆颤的模样,打趣的心更浓。
于是挑了挑眉,同样严肃正经道:“并无其他什么,无非是打碎了两个碗碟,又将我用云丝制成的流袍吐的面目全非罢了。”
莫离两眼一闭,心中顿感惶恐凄凉,再没脸去看君若,好,好一个面目全非。
她活了这五百多岁的年龄,有幸识得两处世界,也算活得精彩纷呈,自以为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却偏偏这酒她竟无法驾驭。
一时之间实在想不出什么理由借口替自己开脱,于是莫离便又拉了被子往头上蒙,却被人一把拉了回去,莫离随即又用双手蒙了面,无颜以对,甚是无颜以对。
君若笑的畅快淋漓,“你喝醉了竟是这个模样,看来往后都不能叫你再喝多了。”
君若瞧着莫离脸上的温度都升温到了耳朵根,强忍了笑意又道:“昨夜其实你并非我说的这般,除却几次将腿横到我身上,手脚并用地狠揍我两拳外,倒也安生。”
莫离将手一放,瞪大了眼睛看着君若,“倘若眼前有颗忘忧丹,我定给你灌下去,叫你把昨夜的事都忘掉。”莫离说的有气无力,又斜了眼君若,此刻终是感受到了眼前人的嘴毒与腹黑。
但君若说的这些却叫她心里痒痒,昨夜喝酒时的悲哀心境此时是荡然无存,只存了满肚子的未将君若吃干抹净的委屈之情。
良宵苦短,她却一醉大天亮。
君若看莫离这副生死看淡的模样,笑着伸手拢了拢她的头发,“可要现在起身?”
莫离一听就急了,不做思考便脱口而出:“这才辰时还未过吧?嘶,我的头颇有些沉。你睡够了么,你若是睡够了你便——”
话音未落,君若就将被子往两人身上一盖,一本正经的躺正身体,目不斜视道:“是有些乏意,再眯一会儿吧。”
君若身上的冷冽清香顿时直直的钻进了莫离的鼻子里,莫离的心如鼓点大躁,此刻方要吟诗三百首,方能舒缓一下她内心的澎湃激昂。当真是那喜鹊神开了眼不成?叫美人君若这般与她同床共枕,莫离决定装睡个三天三夜,睡他个昏天暗地。
但偏偏,总有那煞风景的不肖鼠辈。
因着昨夜醉酒的有些疲惫的,是以莫离不过片刻就真的在去找周公的路上了,正巧走到一半,忽的被门外院子里辛白枳与秦天的哇哇乱叫,生生吵醒。
辛白枳在房门外扯了嗓子,气急败坏:“姓君的,你贼心不轨去女儿家房里做什么?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实是......实是!”
气急败坏狠了,却是蹦不出来一个字。
又怒吼:“不澜!你给我让开!君若你奶奶的,你给老子出来!再不出来我将这屋顶都掀了。”
莫离听得他这几声嚷嚷,睡意全无,看向起身单手一挥,正在穿衣的君若,瞧着还真有那么几分......旖旎。
等莫离与君若穿好外衣施施然的打开门走出去时,就瞧见面红耳赤的辛白枳,还有一旁闪亮着眼眸的秦天。
莫离还未开口,便被辛白枳一把拽了过去。
辛白枳拉着她上看看下看看,左转转右转转,确定莫离身上没什么异样了后,眯眼阴鸷地看着君若道:“你进她屋里,呆了两个时辰?做什么?”
秦天嘱咐下人备好了瓜子小茶,往一旁木椅上一坐,二郎腿一翘,点头如捣蒜:“是是是!你怎的一大早就跑进小离儿的房里去了?还呆了这许久,你们两个这是情定终生了是吗?是吗是吗?”
莫离在一旁听着他这情定终生四个字,恩,用的十分美满。
辛白枳倏地转头瞪着秦天,怒道:“什么情定终生,少给我放屁!”
君若吩咐了小厮摆了早膳上来,施施然的拉着莫离在矮凳上坐下,再施施然地说道:“谁与你说我只呆了两个时辰的?”
啧,杀人最狠不过诛心。
莫离瞧着辛白枳那骤然瞪大了的眼睛,由红转黑的脸色,努力的憋了笑。
辛白枳与莫离的外公是忘年交。
在莫离才一百多岁时,辛白枳曾有一次重伤来风之谷避难养身,足足长住了小半年之久,见过莫离上树掏过一次飞鸟的鸟蛋后,辛白枳来风之谷的次数愈加的频繁,且回回都跟着莫离一道胡作非为,风之谷两旁山头上的飞鸟走兽便更加的遭了殃。
莫离初初与辛白枳相熟时,心下还怀了几分女儿家的娇羞,因着辛白枳真真长了个漂亮的过分的脸蛋,可后来日复一日的相处,莫离心里那点萌芽便被辛白枳自己掐灭的一干二净。
明明长了一副颠倒众生的脸,却实实在在的是个憨包,与莫离那时候的求偶标准相差太大。
但莫离倒是未曾想过,这个美的不像话的男子,就这般不离不弃的在她身旁守了几百年。尽管后来,她一心与那墨子梟在一处,与辛白枳多有争吵。
可风之谷经历了如此变故,她假死百余年,辛白枳却依寻到她身旁。
一桌子精致丰盛的早膳,却用的气压沉沉——
辛白枳身上笼罩着的低气压实是明显了些,全程黑着一张脸,吃到嘴里的食物也是味同嚼蜡。
偏偏君若在将将起身离开前,还揉了揉莫离的脑袋,轻轻地道:“我有些事需外出一趟,你昨夜醉酒伤身,需再休憩个半晌,晚些我再来喊你。”
说罢便施施然的出了门去,留下一脸阴鸷的辛白枳与兴奋的如同金毛犬的秦天。
秦天又在一旁聒噪:“你们俩昨夜到底如何了?快说来让小爷听听。”
辛白枳的眼神瞬间便能杀人,莫离只得硬着头皮解释一番,她昨夜只是喝醉了酒昏睡了一夜罢了,绝无其他事情发生。
在辛白枳的要求下再三起誓后,秦天眸子里的火焰熄灭的很是及时,辛白枳倒是没了要杀人放火的气息,不过依旧是气哼哼的一甩衣袖离开了。
过会儿府中无人,酒醉未消,莫离委实还有些困倦,便将被子一蒙,蒙头睡到了午时未初。正起身由婢女伺候着穿衣时,宫里却来了楚寻的人,要请莫离进宫去。